南史樑本紀下第八

太宗簡文皇帝諱綱,字世贊,小字六通,武帝第三子,昭明太子母弟也。天監二年十月丁未,生於顯陽殿。五年,封晉安王。普通四年,累遷都督、雍州刺史。中大通三年,被徵入朝,未至,而昭明太子謂左右曰:“我夢與晉安王對奕擾道,我以班劍授之,王還,當有此加乎。”四月,昭明太子薨。五月丙申,立晉安王爲皇太子。七月乙亥,臨軒策拜。以修繕東宮,權居東府。四年九月,移還東宮。

太清三年,臺城陷,太子坐永福省見侯景,神色自若,無懼容。五月丙辰,帝崩。辛巳,太子即皇帝位,大赦。癸未,追尊穆貴嬪爲皇太后,追諡妃王氏爲簡皇后。

六月丙戌,以南康王會理爲司空。丁亥,立宣城王大器爲皇太子。壬辰,立當陽公大心爲尋陽郡王,石城公大款爲江夏郡王,甯國公大臨爲南海郡王,臨城公大連爲南郡王,西豐公大春爲安陸郡王,新淦公大成爲山陽郡王,臨湘公大封爲宜都郡王,高唐公大莊爲新興郡王。

秋七月甲寅,廣州刺史元景仲謀應侯景,西江督護陳霸先攻之,景仲自殺。霸先迎定州刺史蕭勃爲刺史。庚午,以司空南康王會理爲兼尚書令。是月,九江大飢,人相食者十四五。

八月癸卯,徵東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蕭藻薨。丙午,侯景矯詔:“儀同三司位比正公,自今悉不加將軍,以爲定準。”

冬十月丁未,地震。是月,百濟國遣使朝貢,見城寺荒蕪,哭於闕下。

大寶元年春正月辛亥朔,大赦,改元。丁巳,天雨黃沙。己未,西魏克安陸,執司州刺史柳仲禮,盡有漢東地。丙寅,月晝見於東方。癸酉,前江都令祖皓起義兵於廣陵。

二月癸未,侯景攻下廣陵,皓見害。乙巳,以尚書僕射王克爲左僕射。丙午,侯景逼帝幸西州。

夏五月丙辰,東魏靜帝遜位於齊。庚午,開府儀同三司鄱陽王範薨。自春迄夏大旱,人相食,都下尤甚。

六月庚子,前司州刺史羊鴉仁自尚書省出奔江陵。

秋七月戊辰,賊行臺任約寇江州,刺史尋陽王大心以州降之。

八月甲午,湘東王繹遣領軍將軍王僧辯逼郢州,邵陵王綸棄郢州走。

九月乙亥,侯景自進位相國,封二十郡爲漢王。

冬十月乙未,景又逼帝幸西州曲宴,自加宇宙大將軍、都督六合諸軍事。立皇子大鈞爲西陽郡王,大威爲武甯郡王,大球爲建安郡王,大昕爲義安郡王,大摯爲綏建郡王,大圜爲樂樑郡王。壬寅,侯景害司空南康王會理。

十一月,任約進據西陽,分兵寇齊昌,執衡陽王獻送都下,害之。湘東王繹遣前甯州刺史徐文盛拒約,南郡王前中兵參軍張彪起義於會稽若邪山,攻破浙東諸縣。

二年春二月,邵陵王綸走至安陸董城,爲魏所攻,見殺。

三月庚戌,魏文帝崩。

夏四月,侯景圍巴陵。

六月乙巳,解圍宵遁。

秋七月,景還至建鄴。

八月戊午,景遣僞衛尉卿彭雋、廂公王僧貴入殿,廢帝爲晉安王。害皇太子大器、尋陽王大心、西陽王大鈞、武甯王大威、建安王大球、義安王大昕及尋陽王諸子二十餘人。矯爲帝詔,以爲次當支庶,宜歸正嫡,禪位於豫章王棟。使呂季略送詔,令帝寫之。帝書至“先皇念神器之重,思社稷之固,越升非次,遂主震方”,嗚咽不能自止,賊衆皆爲掩泣。乃幽帝於永福省。棟即位,改元天正。使害南海王大臨於吳郡、南郡王大連於姑孰、安陸王大春於會稽、新興王大莊於京口。

冬十月壬寅,帝崩於永福省,時年四十九。賊僞諡曰明皇帝,廟稱高宗。明年三月己丑,王僧辯平侯景,率百官奉梓宮升廟堂。元帝追崇爲簡文皇帝,廟號太宗。四月乙丑,葬莊陵。

帝幼而聰睿,六歲便能屬文,武帝弗之信,於前面試,帝攬筆立成文。武帝嘆曰:“常以東阿爲虛,今則信矣。”及長,器宇寬弘,未嘗見喜慍色,尊嚴若神。方頤豐下,須鬢如畫,直髮委地,雙眉翠色。項毛左旋,連錢入背。手執玉如意,不相分辨。眄睞則目光燭人。讀書十行俱下,辭藻豔發,博綜羣言,善談玄理。自十一便能親庶務,歷試藩政,所在稱美。性恭孝,居穆貴嬪憂,哀毀骨立,所坐席沾溼盡爛。在襄陽拜表侵魏,遣長史柳津、司馬董當門、壯武將軍杜懷寶、振遠將軍曹義宗等進軍克南陽、新野等都,拓地千餘裏。

及居監撫,多所弘宥,文案簿領,纖豪必察。弘納文學之士,賞接無倦。嘗於玄圃述武帝所制五經講疏,聽者傾朝野。雅好賦詩,其自序雲:“七歲有詩癖,長而不倦。”然帝文傷於輕靡,時號“宮體”。所着昭明太子傳五卷,諸王傳三十卷,禮大義二十卷,長春義記一百卷,法寶連璧三百卷,謝客文涇渭三卷,玉簡五十卷,光明符十二卷,易林十七卷,竈經二卷,沐浴經三卷,馬槊譜一卷,棋品五卷,彈棋譜一卷,新增白澤圖五卷,如意方十卷,文集一百卷,並行於世。

初即位,制年號將曰“文明”,以外製強臣,取周易“內文明而外柔順”之義。恐賊覺,乃改爲大寶。雖在蒙塵,尚引諸儒論道說義,披尋墳史,未嘗暫釋。及見南康王會理誅,知不久,指所居殿謂舍人殷不害曰:“龐涓死此下。”又曰 :“吾昨夢吞土,試思之。”不害曰:“昔重耳饋塊,卒反晉國,陛下所夢,將符是乎。”帝曰:“儻幽冥有徵,冀斯言不妄。”

初,景納帝女溧陽公主,公主有美色,景惑之,妨於政事,王偉每以爲言,景以告主,主出惡言。偉知之,懼見讒,乃謀廢帝而後間主。苦勸行殺,以絕衆心。廢后,王偉乃與彭雋、王修纂進觴於帝曰:“丞相以陛下幽憂既久,使臣上壽。”帝笑曰:“已禪帝位,何得言陛下?此壽酒將不盡此乎。”於是雋等並齎酒餚、曲項琵琶,與帝極飲。帝知將見殺,乃盡酣,謂曰:“不圖爲樂,一至於斯。”既醉而寢,偉乃出,雋進土囊,王修纂坐上,乃崩。竟協於夢。偉撤戶扉爲棺,遷殯於城北酒庫中。

帝自幽縶之後,賊乃撤內外侍衛,使突騎圍守,牆垣悉有枳棘。無復紙,乃書壁及板鄣爲文。自序雲:“有樑正士蘭陵蕭世贊,立身行道,終始若一,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弗欺暗室,豈況三光?數至於此,命也如何!”又爲文數百篇。崩後,王偉觀之,惡其辭切,即使颳去。有隨偉入者,誦其連珠三首,詩四篇,絕句五篇,文並悽愴雲。

世祖孝元皇帝諱繹,字世誠,小字七符,武帝第七子也。初,武帝夢眇目僧執香爐,稱託生王宮。既而帝母在采女次侍,始褰戶幔,有風回裾,武帝意感幸之。采女夢月墮懷中,遂孕。天監七年八月丁巳生帝,舉室中非常香,有紫胞之異。武帝奇之,因賜采女姓阮,進爲修容。十三年,封湘東王。太清元年,累遷爲鎮西將軍、都督、荊州刺史。

三年三月,侯景陷建鄴。四月,世子方等至自建鄴,知臺城不守。帝命柵江陵城,週迴七十里。鎮西長史王衝等拜箋請爲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承製主盟。帝不許,曰:“吾於天下不賤,甯俟都督之名;帝子之尊,何藉上臺之位。議者可斬。”投筆流淚。衝等重請,不從。又請爲司空,以主諸侯,亦弗聽。乃開鎮西府,闢天下士。

是月,帝徵兵於湘州刺史河東王譽,譽拒命。尋上甲侯韶自建鄴至,宣三月十五日密詔,授帝位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司徒、承製。於是立行臺於南郡而置官司焉。

七月,遣世子方等討河東王譽,軍敗,死之。又遣鎮兵將軍鮑泉討譽。

九月乙卯,雍州刺史岳陽王察舉兵寇江陵,其將杜崱兄弟來降,察遁走。鮑泉攻湘州,未克;又遣左衛將軍王僧辯代將。

及簡文帝即位,改元爲大寶元年。帝以簡文制於賊臣,卒不遵用。正月,使少子方晷質於魏,魏不受質而結爲兄弟。

四月,克湘州,斬譽,湘州平。雍州刺史岳陽王察自稱樑王,蕃於魏,魏遣兵助伐襄陽。先是,邵陵王綸書已言凶事,祕之,以待湘州之捷。是月壬寅,始命陳瑩報武帝崩問,帝哭於正寢。

六月,江夏王大款、山陽王大成、宜都王大封自信安來奔。

九月辛酉,以前郢州刺史南平王恪爲中衛將軍、尚書令、開府儀同三司。改封大款爲臨川郡王,大成爲桂陽郡王,大封爲汝南郡王。

十一月甲子,南平王恪等奉箋進位相國,總百揆。帝不從。二年三月,侯景悉兵西上。

四月,景遣其將宋子仙、任約襲郢州,執刺史方諸。庚戌,領軍王僧辯屯師巴陵。

五月癸未,帝遣將胡僧佑、陸法和援巴陵。

六月,僧佑等擊破景將任約軍,禽約,景解圍宵遁。以王僧辯爲徵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尚書令,帥衆追景,所至皆捷。進圍郢州,獲賊將宋子仙等。

九月,盤盤國獻馴象。

十月辛丑朔,紫雲如蓋臨江陵城。是月,簡文帝崩,開府儀同三司王僧辯等奉表勸進。帝奉諱,大臨三日,百官縞素,答表不許。司空南平王恪率宗室,領軍將軍胡僧佑率羣僚,江州別駕張佚率吏人,並奉箋勸進。帝固讓。

十一月乙亥,僧辯又奉表勸進,又不從。時巨寇尚存,帝未欲即位,而四方表勸,前後相屬,乃下令斷表。

承聖元年二月,王僧辯衆軍發自尋陽,帝馳檄四方,購獲景及逆者,封萬戶開國公,絹布五萬疋。

三月,僧辯等平景,傳首江陵。戊子,以賊平告明堂、太社。己丑,僧辯等又表勸進曰:

衆軍以今月戊子,總集建康,賊景鳥伏獸窮,頻擊頻挫,奸竭詐盡,深溝自固。臣等分勒武旅,百道同趨,突騎短兵,犀函鐵楯,結隊千羣,持戟百萬,止紂七步,圍項三重,轟然大潰,羣兇四滅。京師少長,俱稱萬歲。長安酒食,於此價高。九縣雲開,六合清朗,矧伊黔首,誰不載躍。

伏惟陛下咀痛茹哀,嬰憤忍酷。自紫庭絳闕,胡塵四起,壖垣好畤,冀馬雲屯,泣血臨兵,嘗膽誓衆。而吳、楚一家,方與七國俱反,管、蔡流言,又以三監作亂。西涼義衆,阻秦塞而不通,幷州遺黎,跨飛狐而見絕。豺狼當路,非止一人,鯨鯢不梟,倏焉五載。英武克振,怨恥並雪,永尋霜露,伊何可勝。臣等輒依故實,奉修社廟,使者持節,分告園陵。嗣後升遐,龍輴未殯,承華掩曜,梓宮莫測。並即隨由備辦,禮具凶荒,四海同哀,六軍袒哭。聖情孝友,理當感慟。

日者,百司嶽牧,仰祈宸鑑,以錫珪之功,既歸有道,當璧之禮,允屬聖明。而優詔謙沖,杳然凝邈,飛龍可躋,而幹爻在四,帝閽雲叫,而閶闔未開。謳歌再馳,是用翹首。所以越人固執,薰丹穴以求君,周人樂推,踰岐山而事主。漢王不即位,無以貴功臣,光武止蕭王,豈謂紹宗廟。黃帝遊於襄城,尚訪御人之道,放勳寂於姑射,猶使鐏俎有歸。伊此儻來,豈聖人所欲,帝王所應,不獲已而然。伏讀璽書,尋諷制旨,領懷物外,未奉慈衷。陛下日角龍顔之姿,表於徇齊之日,彤雲素靈之瑞,基於應物之初。博學則大哉無所與名,深言則曄乎文章之觀。忠爲令德,孝實動天。加以英威茂略,雄圖武算,指麾則丹浦不戰,顧眄則阪泉自蕩。地維絕而重紐,天柱傾而更植。鑿河津於孟門,百川復啓;補穹儀以五石,萬物再生。縱陛下拂袗衣而遊廣成,登龕山而去東土,羣臣安得仰訴,兆庶何所歸仁。況郊祀配天,罍篚禮曠,齋宮清廟,匏竹不陳。仰望鸞輿,匪朝伊夕,瞻言法駕,載渴且飢。豈可久稽衆議,有曠彜則。舊邦凱復,函、洛已平,高奴、櫟陽,宮館雖毀;濁河清渭,佳氣猶存。臯門有伉,甘泉四敞,土圭測景,仙人承露。斯蓋九州之赤縣,六合之樞機。博士捧圖書而稍還,太常定禮儀其已立,豈得不揚清警而赴名都,具玉鑾而旋正寢。昔東周既遷,鎬京遂其不復,長安一亂,郟、洛永以爲居。夏後以萬國朝諸侯,文王以六州匡天下,方之跡基百里,劍仗三尺,以殘楚之地,抗拒六戎,一旅之卒,翦夷三叛,坦然大定,御輦東歸。解五牛於冀州,秣六馬於譙郡,緬求前古,其可得歟?對揚天命,無所讓德,有理存焉,敢重祈奏。帝尚未從。辛卯,宣猛將軍朱買臣奉帝密旨,害豫章王棟及其二弟橋、樛。

四月乙巳,益州刺史、新除假黃鉞、太尉武陵王紀僭位於蜀,年號天正。帝遣兼司空蕭泰、祠部尚書樂子云拜謁塋陵,修復社廟。丁巳,下令解嚴。

五月庚午,司空南平王恪及宗室王侯、大都督王僧辯等,復拜表上尊號。帝猶固讓。甲申,以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王僧辯爲司徒。乙酉,斬賊左僕射王偉、尚書呂季略、少府卿周石珍、舍人嚴亶於江陵市,乃下令赦境內。齊將潘樂、辛術等攻秦郡,王僧辯遣將杜崱帥衆拒之。以陳霸先爲徵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徐州刺史。齊人賀平侯景。

八月,武陵王紀率巴、蜀之衆東下,遣護軍將軍陸法和屯巴峽以拒之。

九月甲戌,司空南平王恪薨。

十月乙未,前梁州刺史蕭循自魏至江陵,以爲平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戊申,執湘州刺史王琳於殿內。庚戌,琳長史陸納及其將潘烏累等舉兵反,攻陷湘州。是月,四方徵鎮王公卿士復勸進表,三上,乃許之。

冬十一月丙子,皇帝即位於江陵,改太清六年爲承聖元年。逋租宿責,並許弘宥。孝子順孫,悉皆賜爵。長徒鎖士,特加原宥。禁錮奪勞,一皆曠蕩。是日,帝不升正殿,公卿陪列而已。時有兩日俱見。己卯,立王太子方矩爲皇太子,改名元良。立皇子方智爲晉安郡王,方略爲始安郡王。追尊所生妣阮修容爲文宣太后。改諡忠壯太子爲武烈太子,封武烈子莊爲永嘉王。是月,陸納遣將軍潘烏累等破衡州刺史丁道貴於淥口,道貴走零陵。 十二月,陸納分兵襲巴陸,湘州刺史蕭循擊走之。天門山獲野人,出山三日而死。星隕吳郡。淮南有野象數百,壞人室廬。宣城郡猛獸暴食人。

是歲,魏廢帝元年。

二年春正月乙丑,詔王僧辯討陸納。戊寅,以吏部尚書王褒爲尚書右僕射。己卯,江夏宮南門鑰牡飛。

三月庚寅,有兩龍見湘州西江。

夏五月甲申,魏大將尉遲迥進兵逼巴西,潼州刺史楊幹運以城納迥。己丑,武陵王紀軍至西陵。

六月乙卯,王僧辯平湘州。

秋七月,武陵王紀衆大潰,見殺。

八月戊戌,尉遲迥平蜀。九月,齊遣郭元建及將邢杲遠、步大汗薩、東方老帥衆頓合肥。 冬十一月辛酉,僧辯留鎮姑孰,豫州刺史侯瑱據東關壘,徵吳興太守裴之橫帥衆繼之。戊戌,以尚書右僕射王褒爲左僕射,湘東太守張綰爲右僕射。

十二月,宿預土人東方光據城歸化,齊江西州郡皆起兵應之。

三年春正月,魏帝爲相安定公所廢,而立齊王廓,是爲恭帝元年。

三月,主衣庫見黑蛇長丈許,數十小蛇隨之,舉頭高丈餘南望,俄失所在。帝又與宮人幸玄洲苑,復見大蛇盤屈於前,羣小蛇遶之,並黑色。帝惡之,宮人曰:“此非怪也,恐是錢龍。”帝敕所司即日取數千萬錢鎮於蛇處以厭之。因設法會,赦囚徒,振窮乏,退居棲心省。又有蛇從屋墮落帝帽上,忽然便失。又龍光殿上所御肩輿復見小蛇縈屈輿中,以頭駕夾膝前金龍頭上,見人走去,逐之不及。城濠中龍騰出,煥爛五色,竦躍入雲,六七小龍相隨飛去。羣魚騰躍,墜死於陸道。龍處爲窟若數百斛圌。舊大城上常有紫氣,至是稍復消歇。甲辰,以司徒王僧辯爲太尉、車騎大將軍。戊申,以護軍將軍、郢州刺史陸法和爲司徒。

夏四月癸酉,以徵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陳霸先爲司空。

六月癸未,有黑氣如龍見於殿內。

秋九月辛卯,帝於龍光殿述老子義。先是,魏使宇文仁恕來聘,齊使又至江陵,帝接仁恕有闕,魏相安定公憾焉。乙巳,使柱國萬紐於謹來攻。

冬十月丙寅,魏軍至襄陽,樑王蕭察率衆會之。丁卯,停講,內外戒嚴,輿駕出行城柵,大風拔木。丙子,續講,百僚戎服以聽。詔徵王僧辯。

十一月甲申,幸津陽門講武,置南北兩城主。帝親觀閱,風雨總集,部分未交,旗幟飄亂,帝趣駕而回,無複次序。風雨隨息,衆竊驚焉。乙酉,以領軍胡僧佑爲都督城東城北諸軍事,右僕射張綰爲副;左僕射王褒都督城西城南諸軍事,直殿省元景亮爲副。丁亥,魏軍至柵下。丙申,徵廣州刺史王琳入援。丁酉,大風,城內火燒居人數千家。以爲失在婦人,斬首屍之。是日,帝猶賦詩無廢。以胡僧佑爲開府儀同三司。庚子,信州刺史徐世譜、晉安王司馬任約軍次馬頭岸。是夜,有流星墜城中,帝援蓍筮之,卦成,取龜式驗之,因抵於地曰:“吾若死此下,豈非命乎 ?”因裂帛爲書催僧辯曰:“吾忍死待公,可以至矣。”戊申,胡僧佑、朱買臣等出戰,買臣敗績。辛亥,魏軍大攻,帝出枇杷門親臨陣督戰。僧佑中流矢薨,軍敗,反者斬西門守卒以納魏軍。帝見執,如樑王蕭察營,甚見詰辱。他日,乃見魏僕射長孫儉,譎儉雲:“埋金千斤於城內,欲以相贈。”儉乃將帝入城,帝因述察相辱狀,謂儉曰:“向聊相譎,欲言耳;豈有天子自埋金乎?”儉乃留帝於主衣庫。

十二月丙辰,徐世譜、任約退戍巴陵。辛未,魏人戕帝。

明年四月,樑王方智承製,追尊爲元皇帝,廟號世祖。帝聰悟俊朗,天才英發,出言爲論,音響若鍾。年五六歲,武帝嘗問所讀書,對曰:“能誦曲禮。”武帝使誦之,即誦上篇。左右莫不驚歎。初生患眼,醫療必增,武帝自下意療之,遂盲一目。乃憶先夢,彌加湣愛。及長好學,博極羣書。武帝嘗問曰:“孫策在江東,於時年幾?”答曰:“十七。”武帝曰:“正是汝年。”

帝性不好聲色,頗慕高名,爲荊州刺史,起州學宣尼廟。嘗置儒林參軍一人,勸學從事二人,生三十人,加廩餼。帝工書善畫,自圖宣尼像,爲之贊而書之,時人謂之三絕。與裴子野、劉顯、蕭子云、張纘及當時才秀爲布衣交。常自比諸葛亮、桓溫,惟纘許焉。

性好矯飾,多猜忌,於名無所假人。微有勝己者,必加毀害。帝姑義興昭長公主子王銓兄弟八九人有盛名。帝妒害其美,遂改寵姬王氏兄王珩名琳以同其父名。忌劉之遴學,使人鴆之。如此者甚衆,雖骨肉亦遍被其禍。始居文宣太后憂,依丁蘭作木母。及武帝崩,祕喪逾年,乃發兇問,方刻檀爲像,置於百福殿內,事之甚謹。朝夕進蔬食,動靜必啓聞,跡其虛矯如此。性愛書籍,既患目,多不自執卷,置讀書左右,番次上直,晝夜爲常,略無休已,雖睡,卷猶不釋。五人各伺一更,恆致達曉。常眠熟大鼾,左右有睡,讀失次第,或偷卷度紙。帝必驚覺,更令追讀,加以檟楚。雖戎略殷湊,機務繁多,軍書羽檄,文章詔誥,點毫便就,殆不遊手。常曰:“我韜於文士,愧於武夫。”論者以爲得言。

始在尋陽,夢人曰:“天下將亂,王必維之。”又背生黑子,巫媼見曰:“此大貴不可言。”初,武帝敕賀革爲帝府諮議,使講三禮。革西上,意甚不悅,過別御史中丞江革。江革告之曰:“吾嘗夢主上遍見諸子,至湘東王,脫帽授之。此人後必當璧,卿其行乎。”革頷之。及太清之禍,遂膺歸運。

自侯景之難,州郡太半入魏,自巴陵以下至建康,緣以長江爲限。荊州界北盡武寧,西拒峽口;自嶺以南,復爲蕭勃所據。文軌所同,千里而近,人戶着籍,不盈三萬。中興之盛,盡於是矣。

武陵之平,議者欲因其舟艦遷都建鄴,宗懍、黃羅漢皆楚人,不願移,帝及胡僧佑亦俱未欲動。僕射王褒、左戶尚書周弘正驟言即楚非便。宗懍及御史中丞劉懿以爲建鄴王氣已盡,且渚宮洲已滿百,於是乃留。尋而歲星在井,熒惑守心,帝觀之慨然而謂朝臣文武曰:“吾觀玄象,將恐有賊。但吉凶在我,運數由天,避之何益?”及魏軍逼,閽人朱買臣按劍進曰 :“惟有斬宗懍、黃羅漢,可以謝天下。”帝曰:“曩實吾意,宗、黃何罪。”二人退入於人中。

及魏人燒柵,買臣、謝答仁勸帝乘暗潰圍出就任約。帝素不便馳馬,曰:“事必無成,徒增辱耳。”答仁又求自扶,帝以問僕射王褒。褒曰:“答仁,侯景之黨,豈是可信?成彼之勳,不如降也。”乃聚圖書十餘萬卷盡燒之。答仁又請守子城,收兵可得五千人。帝然之,即授城內大都督,以帝鼓吹給之,配以公主。既而又召王褒謀之,答仁請入不得,歐血而去。遂使皇太子、王褒出質請降。有頃,黃門郎裴政犯門而出。帝乘白馬素衣出東門,抽劍擊闔曰:“蕭世誠一至此乎!”魏師至凡二十八日,徵兵四方,未至而城見克。

在幽逼,求酒飲之,制詩四絕。其一曰:“南風且絕唱,西陵最可悲,今日還蒿里,終非封禪時。”其二曰:“人世逢百六,天道異貞恆,何言異螻蟻,一旦損從鵬。”其三曰 :“松風侵曉哀,霜雰當夜來,寂寥千載後,誰畏軒轅臺。”其四曰:“夜長無歲月,安知秋與春?原陵五樹杏,空得動耕人。”樑王察遣尚書傅準監行刑,帝謂之曰:“卿幸爲我宣行。”準捧詩,流淚不能禁,進土囊而殞之 。樑王察使以布帊纏屍,斂以蒲席,束以白茅,以車一乘,葬於津陽門外。湣懷太子元良及始安王方略等,皆見害。徐世譜、任約自馬頭走巴陵。約後降於齊。將軍裴畿、畿弟機並被害。謝答仁三人相抱,俱見屠。汝南王大封、尚書左僕射王褒以下,並爲俘以歸長安。乃選百姓男女數萬口,分爲奴婢,小弱者皆殺之。

帝於伎術無所不該,嘗不得南信,筮之,遇剝之艮。曰“南信已至,今當遣左右季心往看”。果如所說,賓客鹹驚其妙。凡所佔決皆然。初從劉景受相術,因訊以年,答曰:“未至五十,當有小厄,禳之可免。”帝自勉曰:“苟有期會,禳之何益?”灨敘四十七矣。特多禁忌,牆壁崩倒,屋宇傾頹,年月不便,終不修改。庭草蕪沒,令鞭去之,其慎護如此。

着孝德傳、忠臣傳各三十卷,丹陽尹傳十卷,注漢書一百十五卷,周易講疏十卷,內典博要百卷,連山三十卷、詞林三卷,玉韜、金樓子、補闕子各十卷,老子講疏四卷,懷舊傳二卷,古今全德志、荊南地記、貢職圖、古今同姓名錄一卷,筮經十二卷,式贊三卷,文集五十卷。

初,承聖二年三月,有二龍自南郡城西昇天,百姓聚觀,五采分明。江陵故老竊相泣曰:“昔年龍出建康淮,而天下大亂,今復有焉,禍至無日矣。”帝聞而惡之,踰年而遘禍。又江陵先有九十九洲,古老相承雲:“洲滿百,當出天子。”桓玄之爲荊州刺史,內懷篡逆之心,乃遣鑿破一洲,以應百數。隨而崩散,竟無所成。宋文帝爲宜都王,在藩,一洲自立,俄而文帝纂統。後遇元兇之禍,此洲還沒。太清末,枝江楊之閣浦復生一洲,羣公上疏稱慶,明年而帝即位。承聖末,其洲與大岸相通,惟九十九雲。

敬皇帝諱方智,字慧相,小字法真,元帝第九子也。太清三年,封興樑侯。

承聖元年,封晉安郡王。二年,出爲江州刺史。三年十一月,魏克江陵,太尉王僧辯、司空陳霸先定議,以帝爲樑王、太宰、承製。

四年二月癸丑,於江州奉迎至建鄴,入居朝堂。以太尉王僧辯爲中書監、錄尚書、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加司空陳霸先班劍二十人。以湘州刺史蕭循爲太尉,廣州刺史蕭勃爲司徒。

三月,齊遣其上黨王高渙送貞陽侯蕭明來主樑嗣,至東關,遣吳興太守裴之橫拒之。與戰,敗績,死之。

四月,司徒陸法和以郢州附齊,遣江州刺史侯瑱討之。

七月辛丑,僧辯納貞陽侯蕭明,自採石濟江。甲辰,入建鄴。丙午,即僞位。年號天成,以帝爲皇太子。司空陳霸先襲殺王僧辯,黜蕭明而奉帝焉。

紹泰元年秋九月丙午,皇帝即位。冬十月己巳,大赦,改元。以貞陽侯蕭明爲司徒,封建安郡公。壬子,加司空陳霸先尚書令、都督中外諸軍事。震州刺史杜龕舉兵,攻信武將軍陳蒨於長城,義興太守韋載應之。癸丑,以太尉蕭循爲太保,以司徒蕭明爲太傅,司徒蕭勃爲太尉,以鎮南將軍王琳爲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戊午,尊所生夏貴妃爲皇太后,立妃王氏爲皇后。辛未,司空陳霸先東討韋載,降之。丙子,南豫州刺史任約、譙秦二州刺史徐嗣徽舉兵據石頭反。

十一月庚辰,齊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劉仕榮、淮州刺史柳達摩率衆赴任約,入石頭。

十二月庚戌,任約、徐嗣徽等至採石迎齊援。丙辰,遣猛烈將軍侯安都於江寧邀擊,敗之,約、嗣徽等奔江西。庚申,翟子崇等降,並放還北。

太平元年春正月戊寅,大赦。追贈諡簡文帝諸子。封故永安侯確子後爲邵陵王,奉攜王后。癸未,震州刺史杜龕降,詔賜死,赦吳興郡。己亥,乙太保宜豐侯蕭循襲封鄱陽王。東揚州刺史張彪圍臨海太守王懷振於剡巖。

二月庚戌,遣周文育、陳蒨襲會稽討彪,彪敗走。以中衛將軍臨川王大款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丙辰,若邪村人斬張彪,傳首建鄴,赦東揚州。甲子,以東土經杜龕、張彪之亂,遣大使巡省。是月,齊人來聘,使侍中王廓報聘。

三月壬午,班下遠近,並雜用今古錢。戊戌,齊將蕭軌出柵口,向梁山,陳霸先大敗之。

夏四月壬申,侯安都輕兵襲齊行臺司馬恭於歷陽,大破之。

五月癸未,太傅建安公蕭明薨。庚寅,齊軍水步入丹陽縣,內外纂嚴。

六月壬子,齊軍至玄武湖西北。乙卯,陳霸先大破齊軍。

戊午,大赦。辛酉,解嚴。

秋七月丙子,司空陳霸先進位司徒。丁亥,以開府儀同三司侯瑱爲司空。

八月己酉,太保鄱陽王循薨。

九月壬寅,大赦,改元。司徒陳霸先進位丞相、錄尚書事,改封義興郡公。加中權將軍王衝開府儀同三司,以吏部尚書王通爲尚書右僕射。

冬十月乙亥,魏相安定公薨。

十一月,起雲龍、神武門。

十二月壬申,進太尉蕭勃爲太保。甲午,封前壽昌令劉叡爲汝陰王,前鎮西法曹行參軍蕭沇爲巴陵王,奉宋、齊二代後。庚子,魏恭帝遜位於周。二年春正月壬寅,詔求魯國孔氏族爲奉聖侯,並繕廟堂,供備祀典。又詔諸州各置中正。舊放舉選,不得輒承單狀序官,皆須中正押上,然後量授。其選中正,每求耆德該悉,以他官領之。以開府儀同三司王琳爲司空,以尚書右僕射王通爲左僕射。

二月庚午,遣領軍將軍徐度入東關。太保、廣州刺史蕭勃舉兵反,詔平西將軍周文育、平南將軍侯安都等南討。戊子,徐度至合肥,燒齊船舶三千艘。癸巳,周文育軍於巴山,獲蕭勃僞帥歐陽頠。

三月甲寅,德州刺史陳法武、前衡州刺史譚遠於始興攻殺蕭勃。 夏四月癸酉,曲赦江、廣、衡三州,並督內爲賊所拘逼者。己卯,鑄四柱錢,一當二十。齊遣使通和。壬辰,改四柱錢,一當十。丙申,復閉細錢。

五月乙巳,平西將軍周文育進號鎮南將軍,平南將軍侯安都進號鎮北將軍,並開府儀同三司。戊辰,餘孝頃遣使詣丞相府求降。

秋八月,加丞相陳霸先殊禮。

九月,周冢宰宇文護殺閔帝。丞相陳霸先改授相國,封陳國公。

冬十月戊辰,進陳國公爵爲王。辛未,帝遜位於陳。陳受命,奉帝爲江陰王,薨於外邸,時年十六,追諡敬皇帝。

論曰:帝王之位,天下之重職,文武之道,守國所常遵。其於行用,義均水火,相資則可,專任成亂。觀夫有樑諸帝,皆一之而已。簡文文明之姿,稟乎天授,粵自支庶,入居明兩,經國之算,其道弗聞。宮體所傳,且變朝野,雖主虛號,何救滅亡。元帝居勢勝之地,啓中興之業,既雪讎恥,且應天人。而內積猜忍,外崇矯飾,攀號之節,忍酷於踰年;定省之制,申情於木偶。竟而雍州引寇,釁起河東之戮,益部親尋,事習邵陵之窘。悖辭屈於僧辯,殘虐極於圓正,不義不暱,若斯之甚。而復謀無經遠,心勞志大,近舍宗國,遠迫強鄰,外弛藩籬,內崇講肆,卒於溘至戕隕,方追始皇之跡,雖覆文籍滿腹,何救社廟之墟。歷觀書契以來,蓋亦廢興代有,未見三葉遘湣,頓若蕭宗之酷。敬皇以此沖年,當斯頹運,將不高揖,其可得乎。初,武帝末年,都下用錢,每百皆除其九,謂爲九佰,竟而有侯景之亂。及江陵將覆,每百復除六文,稱爲六佰。識者以爲九者陽九,六者百六,蓋符歷數,非人事也。

善乎鄭文貞公論之曰:高祖固天攸縱,聰明稽古,道亞生知,學爲博物,允文允武,多藝多才。爰自諸生,有不羈之度,屬昏凶肆虐,天倫及禍,糾合義旅,將雪家冤。曰紂可伐,不期而會,龍躍樊、漢,電擊湘、郢。翦離德如振槁,取獨夫如拾遺,其雄才大略,固無得而稱矣。既縣白旗之首,方應皇天之眷,布德施惠,悅近來遠。開蕩蕩之王道,革靡靡之商俗。大修文教,盛飾禮容,鼓扇玄風,闡揚儒業。介冑仁義,折衝尊俎,聲振寰宇,澤流遐裔,干戈載戢,凡數十年,濟濟焉,洋洋焉,魏、晉以來,未有若斯之盛也。然不能息末敦本,斲雕爲樸,慕名好事,崇尚浮華,抑揚孔、墨,流連釋、老。或終夜不寢,或日旰不食,非弘道以利物,惟飾智以驚愚。且心未遺榮,虛廁蒼頭之伍,高談脫屣,終戀黃屋之尊。夫人之大欲,在乎飲食男女,至於軒冕殿堂,非有切身之急。高祖屏除嗜慾,眷戀軒冕,得其所難,而滯於所易,可謂神有所不達,智有所不通矣。逮夫精華稍竭,鳳德已衰,惑於聽受,權在奸佞,儲後百辟,莫能盡言。險躁之心,暮年逾甚,見利而動,愎諫違卜。開門揖盜,棄好即讎,釁起蕭牆,禍成戎、羯,身殞非命,災被億兆。衣冠斃鋒鏑之下,老幼粉戎馬之足,瞻彼黍離,痛深周廟;永言麥秀,悲甚殷墟。自古以安爲危,既成而敗,顛覆之速,書契所未聞也。易曰:“天之所助者順,人之所助者信。”高祖之遇斯屯剝,不得其死,蓋動而之險,不由信順,失天人之助,其能免於此乎。太宗敏叡過人,神采秀髮,多聞博達,富贍詞藻。然文豔用寡,華而不實,體窮淫麗,義罕疏通,哀思之音,遂移風俗,以此而貞萬國,異乎周誦、漢莊矣。我生不辰,載離多難,桀逆構扇,巨猾滔天,始同牖里之拘,終類望夷之禍,悠悠蒼昊,其可問哉。昔國步初屯,兵纏魏闕,羣后釋位,投袂勤王。元帝以磐石之宗,受分陝之任,屬君親之難,居連率之長,不能撫劍嘗膽,枕戈泣血,躬先士卒,致命前驅。遂乃擁衆逡巡,內懷觖望,坐觀國變,以爲身幸。不急莽、卓之誅,先行昆弟之戮。又沈猜忍酷,多行無禮,騁智辯以飾非,肆忿戾以害物,爪牙重將,心膂謀臣,或顧眄以就拘囚,或一言而及葅醢,朝之君子,相顧懍然。自謂安若泰山,算無遺策,怵於邪說,即安荊楚。雖元惡克翦,社稷未寧,而西鄰責言,禍敗旋及,斯乃上靈降鑑,此焉假手,天道人事,其可誣乎。其篤志藝文,採浮華而棄忠信,戎昭果毅,先骨肉而後寇讎。口誦六經,心通百氏,有仲尼之學,有公旦之才,適足以益其驕矜,增其禍患,何補金陵之覆沒,何救江陵之滅亡哉!敬帝遭家不造,紹茲屯運,征伐有所自出,政刑不由於己。時無伊、霍之輔,焉得不爲高讓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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