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山

  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午间休息,我们一群小朋友坐在校园的空地上玩丢手绢,突然被一阵杂乱的吼叫声惊呆了。小朋友们全部跑到学校南面的高土台上张望,看到在村子周围的山脊上站满了打着旗子的人,旗子在左右晃动,人们边走边喊叫着,听不懂喊的是什么。我们好奇地看了很久。晚上回家问父亲,父亲说那是隔壁土族村里的人在转山。

  那时候我们和土族的一个村庄毗邻而居,我们在山的西面,土族的村子在山的东面。虽然毗邻而居,但我们属于不同的两个乡,因此平时往来不多。土族信奉的是喇嘛教,有很多禁忌,在村庄后面的山坡上载满了树和黑刺,据说那是他们的神山,任何人和动物都不能进去。在围绕着村庄的山顶上都有很大的土石堆,我们叫镇,用来抵挡暴风雨,保护村里农作物用的,最主要是用来挡冰雹。镇里面放了很多猛禽毒虫,有煞气能镇住一切不祥之气,当然也能镇住冰雹。据说以前有一个地方的镇里面放进去了一对童男童女,从里面伸出来一根管子通气,里面的孩子没有立即死去。第二天一位放羊的老人路过那个镇堆,听到里面两个孩子在说话,动了恻隐之心,于是跑到乡里告了状,乡里的领导们跟村里的头人商量,救出了那两个孩子,后来便取消了放童男童女的风俗。听来有点像西游记里面祭河神的场面。

  安镇本来是土族的风俗,因为毗邻时间久了受土族风俗的影响我们村也开始安镇护村了。我们村进村的山顶上本来是没有镇的,有一年村里遭了雹灾,庄稼损失很严重,而隔壁的土族村冰雹落的比较少,庄稼没有太大影响。村里的老人们觉得是镇起了作用,于是全村动员开始学着土族的样子安镇了。那几天全村的年轻人都出动,满山遍野地找毒蛇、猫头鹰等毒虫猛禽,跑了很远的路,到荒无人烟的大山里找了三天才捉齐了需要的毒虫猛禽。然后请神看日子,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动工安镇了。

  安镇的那天,人们去的很早,我们这边那时候所有跟神有关的事女人(包括女孩)是不能参加的,因此去的全是男人。等我们睡醒的时候,山顶上的镇已经堆了起来,三四米高的大土石堆,上面插着鲜红的旗子。镇安好后就是转山,说是告诉所有周围的山神,这座山顶有镇可以镇压一切不祥之气,遇到各种不祥各山神均可带到此镇予以镇压。有点像人间的监狱,如有违法监狱伺候的样子。转山的时候每人都举一面旗子,五颜六色的叫五色旗。绕着整个山梁的山脊转,要转完村子周围所有的山头。每走一段就要请神跳一阵,人们晃动旗子喊叫一阵,喊叫没有具体的语言,不过是呃、吼、啊的一些声音,只要声音够大够气势能惊醒各个山神就可以。转山完成,整个安镇的过程就算完成了。这个镇后来有没有保村里风调雨顺却不知道。只知道后来在对面的山顶上安了一个炮台,夏天,每当黑云压顶的时候,对着云头打上几炮,黑云就会消散,冰雹立即变成了小雨。

  祖父是很信这个镇的,每次跟祖父放羊经过镇堆的时候,祖父总会捡几个小石子往镇的石堆上扔,也让我学着做。往镇堆上扔石子在土族的风俗里是敬神,乞求保佑的意思。祖母说,祖父年轻的时候可不信这些,有一次赶着毛驴去山后驮盐,经过一个镇堆,其他人都捡了石子扔在上面,祖父偏不信,说,你们扔石子,我来撒泡尿。说完在镇上撒了一泡尿。结果没走几步就摔了一跤跌断了手腕。后来又是看医生又是请神闹腾了好久才痊愈。此后祖父就认真信起来了。

  如今那些曾经乞求保佑的人,有的在他乡绵延生息,有的则长眠于地融入泥土,只有镇堆还在山顶上耸立着,默默地迎送每天的日出日落,再也没有人向他乞求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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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老巢
Type: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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