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深夜翻找止血的棉纱
却触到一沓发潮的票根
地铁C口,雨伞开成逆时针的漩涡
你说北方的站名都结着薄霜
而我的指纹
正被检票机逐年地吞吃
譬如在南京东路第一百个路灯下
看自己的影子被三波人潮冲散
第一波带走未寄的信
第二波稀释了威士忌的余温
第三波——我数着绿灯闪烁
像在数某个年份,层层脱落的漆皮
譬如昆明转机时突然的机械故障
七小时,在玻璃的困局里
描摹云层啃食航线的齿痕
后来延误章,竟盖成邮戳形状
在行李箱拉杆第三节
暗自发育成,一枚胎记状的岛屿
不必问九六年台风命名法则
不必问防波堤,为何突然转为直角
当货轮将汽笛折叠成
一纸病危通知书的厚度
锚链在涨潮中练习柔软的算术
除以三,除以盐,除以
所有突然哑火的,灯塔的元音
后来学会在超市辨认釉裂的瓷
把打皱的导航,折成纸鸢骨架
当旧手表开始豢养潮湿的鬼魂
秒针在表蒙下,种植倒流的麦穗
我数谷粒,数到第两千四百八十粒时
海关钟楼,正好咳出,积年的、铜绿的雪
不必追溯渡轮锈蚀的吃水线
不必在雾笛的残谱里
打捞碎掉的磁针。你看
防波堤正在修改自己的弧度
月光像碘伏,涂抹着
所有正在结痂的,潮位的刻痕
而当我终于读懂潮汐的旧病历
浪正将沙的遗嘱,一行行
译成盐的结晶学。在滩涂
每一道转身的拖痕尽头
都有贝壳,以螺旋的耳道
收听着,所有走失的,涛声的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