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盼绿

  我家菜园里有一丛忘忧草,祖母说那是她小时候从别人家移植过来的。祖母喜欢种花种树,我家菜园子里的花和树都是祖母和祖父年轻的时候栽种的。

  我们山上春天来得特别晚,山下小麦有一寸高时山上的小麦才开始播种。山下的蔬菜也长得早,刚开春没多久,山下人家菜园子里的蔬菜就能见绿,勤快些的人家种的菠菜、小油菜、葱、韭菜等都可以一点点的挑着摘来下面。每顿饭都能见着绿。那时候还是自给自足的年月,商品不像现在这样市场化。我们一整个冬天都是吃秋天腌的酸菜,晒的干菜过活。碗里不见绿的日子过了一个冬天,大家都特别盼望春天的到来,除了盼望春天的姹紫嫣红,生意盎然,也盼望春天碗里的那一片片绿菜。那时候村里的人善良纯朴,山下的人知道山里的人缺少绿菜,如果山里的人路过山下菜园子里干活的人或碰到认识的人,他们都会热情地摘一些绿菜让山上的人带回家,嘴里会说,带回去解解馋,都熬了半年了。

  那时候还没有温室大棚这个新生的种植方式,生活在山里的人们过的完全是靠天吃饭的日子,蔬菜同样根据时令而生。在我家的那个菜园子里,忘忧草是最早发芽的,忘忧草是后来才知道的名字,小时候我们管这个花叫川草。每年春天,山坡上还一片枯黄的时候,菜园子里的那从忘忧草已经发出柔嫩的黄绿色新芽了。等到那点新芽长到有两寸来高的时候,祖母就会用小剪刀轻轻地剪下来,但每次只剪三分之一,大概能够一把就不剪了,留下来的部分过几天想吃了再来剪,这样碗里能见绿解馋,还不至于影响忘忧草的成长。剪下来的忘忧草叶子,像韭菜一样洗净切碎,放到晚上的寸寸面里面,绿莹莹的点缀着,会让人食欲大增。

  山里除了忘忧草可以解馋外,还有蒲公英发芽也比较早,每年的春天,祖母都会带着我提上小篮子,到向阳的山坡上摘蒲公英的叶子,祖母很清楚蒲公英生长的环境,每次我们出门都能摘小半篮的蒲公英叶子。我问祖母,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蒲公英的?祖母说,仲春的时候蒲公英多的地方,是一片一片的黄色,那是蒲公英的花,记住那些蒲公英花多的地方,来年初春就一定会摘到很多蒲公英的叶子。我喜欢跟着祖母去摘蒲公英,有时候还会看到一朵两朵,性急的早早开放的黄色的蒲公英花,祖母便会摘下来插到我的辫子上,如果同时看到两朵花,祖母自己也会在耳朵上插上一朵。

  蒲公英的叶子虽然也是绿色的,但味道很苦,祖母不会直接把叶子放到面里面,那样的话煮好的面都会发苦,孩子们都不爱吃。每次摘回来的蒲公英叶子,祖母都会洗干紧,用加了盐的开水汆熟,挤干苦水,再过一次没加盐的开水捞出,放到盘子里,放上蒜末,加上盐,味精,再泼点滚烫的清油,搅拌均匀。单独装盘当一道菜来吃,这样加工后虽然还是有点苦味,但由于蒜和盐的调和,苦味便不明显了。这道菜是祖母的最爱,孩子们也能接受。到祖母老年的时候,生活条件已经很好了,能吃到的蔬菜已经很多,可每到春天,祖母依然要去摘些蒲公英的叶子来吃。我们不让去,祖母说,我就爱吃那个味道,苦苦的香味。叔叔听了,笑着调侃,你的嘴也跟别人不一样,苦苦的,还会有香味。后来吃到苦瓜,才体会到祖母说的苦苦的香味了。

  还有一种叫苦苦菜的野草,在春天的时候发芽也比较早,我和祖母出去摘蒲公英的时候,如果蒲公英少,就会摘些苦苦菜来补充,苦苦菜没有蒲公英好吃,苦苦菜的苦味比蒲公英重,但香味却远没有蒲公英好。除了蒲公英实在太少,不然我们是看不上苦苦菜的。苦苦菜的做法和蒲公英一样,叶子比蒲公英宽大些,摘苦苦菜比摘蒲公英要省时省力些,但我和祖母宁愿多花点时间和力气,也是情愿摘蒲公英回去的。

  恍惚间已经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摘菜的祖孙俩一个生活在几十里外的城市里,一个已经长眠与地下十多年了,那片山坡上的蒲公英和苦苦菜蛮荒地野蛮生长,再没有人去多看一眼了,那个菜园子里的忘忧草连同那片菜园子一样早已是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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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老巢
Type: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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