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读到李白的长干行中那句“郎骑白马来,绕床弄青梅,”就会想到七子。七子是个男孩,小小的眼睛,一笑便眯成一条缝。因为在家中排行老七,所以叫七子。小时候村里人少,离我们家最近又跟我一般大的孩子只有七子。因此我的童年玩伴除了弟弟就是七子。
我们的村子是呈梯田型分布的,七子家就在我们家的上一级,每当七子想跟我玩的时候,就会在我们院子的后墙上探个小脑袋喊我的小名。我听到后就会一溜烟跑出去玩。
七子的母亲特别喜欢女孩,为着女儿生了七个男孩,看到我眼里都是笑意,因着七子母亲的喜爱,我去七子家的时间也特别多。每次去七子家,七子的母亲总会找些好吃的给我们,有时候还会送一些小礼物,比如女孩的发夹,手镯,头绳什么的。她喜欢的女孩的一些小东西。
七子的母亲常年生病,记得每次去七子家他的母亲都在炕上睡着,我一直不知道她生的是什么病。如果去七子家刚好赶上做饭的时候,七子的哥哥们就会用划拳的方式分工,每次两人,输了的去做饭,赢了的笑着叫着跑去跑出去玩。七子的母亲在炕上看着乐,从不干涉。不过他的六个哥哥不是经常在家的,大多数时候也就两三个在家,大些的都出门挣钱去了。记忆中七子的父亲好像也常年不在家。不过他的父亲会挣钱,小时候在我们村里,七子家是条件最好的。我们从小穿的是母亲做的布鞋,而七子家一家都是买的鞋,七子的母亲不做针线。不过听母亲说,七子的母亲心灵手巧,做的针线是极好的,只是那时候经常生病也就无力做针线了。
有一次天下着毛毛细雨,听到七子在院墙上喊我,母亲不让出门,怕淋湿衣服着凉生病。我和弟弟趁着母亲去厨房的机会一溜烟跑出去了。七子神秘地把我们引到他家的草房里面,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糖果,那时候糖果是很稀有的零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不知道七子家怎么有糖果的。除了糖果,七子的口袋里还有冰糖和花生。那一刻七子在我们的眼里简直就是神人了。外面小雨淅淅沥沥的,我们三个窝在七子家的草房里,一边听七子吹牛,一边吃他带的零食。虽然知道七子在吹牛,但还是用着无比虔诚的崇拜口气附和着。七子为了跟我和弟弟玩,经常会拿一些他母亲的零食给我们。因为除了我和弟弟七子没有玩伴,他的哥哥都比他大,最小的六哥也比他大八岁,七子在家里总是被哥哥们欺负。
那时候电视剧水浒传正在热播,我们三个的游戏就变成了现实版的水浒传。七子和弟弟都喜欢武松,可只能有一个人演武松,弟弟最不讲理,不给他演武松他就不跟我们玩,七子没办法,只好演个鲁智深。可是在电视里鲁智深和武松没有太多的同台戏,我们就改剧本,让鲁智深保护武松,假装野猪林被害的是武松,我演的是孙二娘,野猪林没有孙二娘的戏,我们就把野猪林改成了孙二娘的黑店。为了这个戏,七子的父亲还给七子做了一把木制的剑,于是七子就演了一个手拿宝剑的鲁智深。
七子有个绝技,就是滚铁环。那时候铁环是比较高阶的玩具,我们村里只有七子家有。七子也算把滚铁环的本领练到炉火纯青了,那个铁环在七子的手里变得特别听话,只要七子不想让它倒,它就像粘在七子的手柄上一样永远不倒。自从有了那副铁环,七子铁环桑琅琅的声音代替了喊我的名字,每次听到墙后桑琅琅一阵响,我们就跑出去了。七子可以滚着他的铁环去赶羊,可以滚着他的铁环去喂马,给马饮水,同样滚着铁环跟我们玩。他甚至可以在我们打麦场边的矮墙上滚他的铁环。
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七子家搬到了新疆,我们就没有再见面了,记得刚到新疆不久的时候七子还寄一个自己亲手做的明信片给我,一张蓝底的山水明信片,四边很用心的用白色的纸折了压边条粘起来,整个明信片看上去像一个相框,记得里面还画了画写了几句画,画和字的内容却忘记了,但那样用心的明信片却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
再见七子已是三十年后。那是同样在新疆的堂弟的婚礼上,七子带着他三岁的儿子,我带着我七岁的女儿,两人相见恍惚时光穿越一般。七子的母亲已经八十岁了,但还记得我们的小时候。说小时候有一天七子回家,头上有道口子留着血,她问七子是谁打伤的,是姐姐还是弟弟?可七子就是不说。老人家笑着问我,到底是你们谁打伤的?怎么打伤的?我笑了,说,是他自己滚铁环从墙上摔下来摔伤的。七子听完哈哈地笑。还是那么小的眼睛,一笑都眯成了一条线。老人家护子心切,其实我们从来没打过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