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传奇‧借尸还魂第九章 剑赛嘶风





楚留香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四下望了一眼。


劲装佩刀的黑衣人已将后园围了起来。


楚留香道:“你不嫌这里太挤了么?”


薛衣人冷冷道:“薛某生平与人交手,从未借过别人一指之力。”


楚留香道:“我也知道他们绝不敢出手的,但他们都是你的属下,有他们在旁边,纵不出手,也令我觉得有威胁。”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一夜未睡,此刻与你交手,已失天时;这是你的花园,你对此间一木一树都熟悉得很,我在这里与你交手,又失了地利;若再失却了人和,这一战你已不必出手,我已是必败无疑的了。”


薛衣人冷冷的凝注着他,目光虽冷酷,但却已露出一丝敬重之色,这是大行家对另一大行家特有的敬意。


两人目光相对,彼此心里都已有了了解。


薛衣人忽然挥了挥手,道:“退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入此地。”


楚留香道:“多谢。”


他面色已渐渐凝重,这“多谢”两个字中绝无丝毫讽刺之意,他一生中虽说过许多次“多谢”,但却从没有一次说得如此慎重,因为他知道薛衣人令属下退后,也是表示对他的一种敬意。


这一战纵然立分生死,这分敬意也同样值得感激。


自敌人处得到的敬意,永远比自朋友处更难能可贵,也更令人感动。


※ ※ ※

薛衣人拿起了剑!


他对这柄剑凝注了很久,才抬起头,沉声道:“取你的兵刃。”


楚留香缓缓道:“一个月前,我曾在虎丘剑池旁与帅一帆帅老前辈交手,那次我用的兵刃,只是一根柔枝。”


薛衣人冷冷的望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楚留香道:“那时我已对帅老前辈说过,高手相争,取胜之道并不在利器,我以树枝迎战,非但没有吃亏,反占了便宜。”


薛衣人皱了眉,似也不懂以树枝对利剑怎会占得到便宜,可是他并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楚留香已接着道:“因为我以柔枝对利剑,必定会令帅老前辈的心理受到影响,以他的身份,绝不会想在兵刃上占我便宜,是以出手便有顾忌。”


薛衣人不觉点了点头。


楚留香道:“不占便宜,就是吃亏了,譬如说,我若以一招‘凤凰展翅’攻他的上方,他本该用一招“长虹经天”反撩我的兵刃,可是他想到我用的兵刃只不过是根树枝,就绝不会再用这一招了,我便在他变换招式这一刹那间,抢得先机。”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高手对敌,正如两国交兵,分寸之地,都在所必争,若是有了顾忌之心,这一战便难免要失利了。”


薛衣人目中又露出了赞许之色,淡淡道:“我并不是帅一帆。”


楚留香道:“不错,帅一帆的剑法处处不离规矩,而前辈你的剑法都是以‘取胜’为先,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正如一个以戏曲为消遣的票友,和一个以戏曲维生的伶人,他们的火候纵然相差无几,但功夫却还是有高低之别。”


薛衣人又不觉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很好。”


楚留香道:“所以,我也不准备再用树枝与前辈交手。”


薛衣人道:“你准备用什么?”


楚留香道:“我准备就用这一双手。”


薛衣人皱眉道:“你竟想以肉掌来迎战我的利剑?”


楚留香道:“前辈之剑,锋利无匹,前辈之剑法,更是锐不可当,在下无论用什么兵刃,都绝不可能抵挡,何况,前辈出手之快,更是天下无双,我就算能找到一种和这柄剑同样的利器,前辈一招出手,我还是来不及招架的。”


薛衣人目中已不觉露出欢喜得意之色,“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恭维话毕竟是人人都爱听的。


何况这些话又出自楚香帅之口。


楚留香说话时一直在留意着他面上的神色,慢慢的接着道:“所以我和前辈交手,绝不想抵挡招架,贪功急进,只想以小巧的身法闪避,手上没有兵刃,负担反而轻些,负担越轻,身法越快。”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不瞒前辈说,我若非为了不敢在前辈面前失礼,本想将身上这几件衣服都脱下来的。”


薛衣人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既是如此,你岂非已自困于‘不胜’之地?”


楚留香道:“但‘不败’便已是‘胜’,我只望能在‘不败’中再求取胜之道。”


薛衣人目光闪动,道:“你有把握不败?”


楚留香淡淡一笑,道:“在下和水母阴姬交手时,又何尝有丝毫把握。”


薛衣人纵声而笑,笑声一发即止,厉声道:“好,你准备着闪避吧。”


楚留香早已在准备着了。


因为他开始说第一句话时,便已进入了“备战状态”,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目的,说话也是一种战略。


他知道薛衣人这一剑出手,必如雷轰电击,锐不可当。


薛衣人的剑尚未出手,他的身法已展开。


就在这时,剑光已如闪电般亮起,刹那之间,便已向楚留香的肩、胸、腰,刺出了六剑。


他的招式看来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却快得不可思议,这六剑刺出,一柄剑竟像是化为六柄剑。


幸好楚留香的身形已先展动,才堪堪避过。


但薛衣人的剑法却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六招刺过,又是六招跟着刺出,绝不给人丝毫喘气的机会。


只见剑光绵密,宛如一片光幕,绝对看不见丝毫空隙,又正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楚留香的轻功身法虽妙绝天下,但薛衣人六九五十四剑刺过,他已有五次遇着险招。


每一次剑锋都仅只堪堪擦身而过,他已能感觉出剑锋冷若冰雪,若是再慢一步,便不堪设想。


但他的眼睛却连眨都没有眨,始终跟随着薛衣人掌中的剑锋,似乎一心想看出薛衣人招式的变化,出手的方法。


薛衣人第九十六手剑刺出时,楚留香忽然轻啸一声,冲天而起,薛衣人下一剑刺出时,他已掠出了三丈开外。


等到薛衣人第一百零三手剑刺出时,他已掠上了小桥,脚步点地,又自小楼掠上了假山。


幸好这一片园林占地很广,楚留香的身法一展开,就仿如飞鸟般飞跃不停,自假山而小亭,自小亭而树梢。


他们的人已瞧不见了,只能瞧见一条灰影在前面兔起鹘落,一道闪亮的飞虹在后面如影随形的跟着。


只听“嗤嗤”之声不绝,满园落叶如锦。


薛衣人这才知道楚留香轻功之高,实是无人能及。


他自己本也以剑法、轻功双绝而称雄江湖。但此刻却已觉得有些吃力,尤其是他的眼睛。


人到老年时,目力自然难免衰退,他毕竟也是个人,此刻只觉园中的亭台树木仿佛也都在飞跃个不停。


一个人若是驰马穿过林阴道,便会感觉到两旁的树木都已飞起,一根根向他迎面飞了过来。


薛衣人此刻的身法更快逾飞鸟,自然也难免有这种感觉,只不过他想楚留香也是个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他只觉楚留香也有眼花的时候。


楚留香这种交手的方法本非正道,但他早已说过,“不迎战,只闪避”,所以薛衣人现在也不能责备他。


只见他自两棵树之间窜了出去。


谁知两棵树之间,还有株树,三株树成三角排列,前面两株树的浓荫将后面一株掩住了。


若在平时,楚留香自然还是能瞧得见,但此时他身法实在太快,等他发现后面还有一株树时,人已向树上撞了过去。


到了这时,他收势已来不及了。


薛衣人喜出望外,一剑已刺出。


楚留香身子若是撞上树干,那里还躲得开这一剑,何况他纵然能收势后退,也难免要被剑锋刺穿。


薛衣人也知道自己这一剑必定再也不会失手。


若是正常情况下交手,他心里也许会有怜才之意,下手时也许还不会太无情。


可是现在每件事都发生得太快,根本不会给他有丝毫思索考虑的机会,他的剑已刺了出去。


他的剑一出手,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挽回。


“嗤”的,剑已刺入……


但刺入的竟不是楚留香的背脊,而是树干。


原来楚留香这一着竟是诱敌之计,他身法变化之快,简直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像。


就在他快撞上树干的那一瞬之间,他身子突然缩起,用双手抱着膝头,就地一滚,滚出了两三丈。


他听到“嗤”的一声,就知道剑已刺入树干。


这是很坚实的桐柏,剑身刺入后,绝不可能应手就拔出来,那必须要花些力气,费些时间。


楚留香若在这一刹那间亮出拳脚,薛衣人未必能闪避得开,至少他一定来不及将剑拔出来。


薛衣人掌中无剑,就没有如此可怕了。


但楚留香并没有这么样做,只是远远的站在一边,静静的瞧着薛衣人,似乎还在等着他出手。


薛衣人既没有出手,也没有拔剑。


他却凝注着嵌在树干中的剑,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你果然有你的取胜之道,果然没有败。”


他承认楚留香未败,便无异已承认楚留香胜了。


薛衣人号称“天下第一剑”,平生未遇敌手,此刻却能将胜负之事以一笑置之,这等胸襟,这种气度,确也非常人所及。


楚留香心里也不禁暗暗敬佩,肃然道:“在下虽未败,前辈也未败。”


薛衣人道:“你若未败,便可算是胜,我若不胜,就该算是败了,因为我们所用的方法不同。”


楚留香道:“在下万万不敢言‘胜’,只因在下也占了前辈的便宜。”


薛衣人又笑了笑,道:“其实我也知道,我毕竟还是上了你的当。”


他接道:“我养精蓄锐,在这里等着你,那时我无论精神体力都正在巅峰状况,正如千石之弓,引弦待发。”


楚留香道:“是以在下那时万万不敢和前辈交手。”


薛衣人道:“你先和我说话,分散我的神志,再以言词使我得意,等到我对你有了好感时,斗志也就渐渐消失。”


他淡淡笑道:“你用的正是孙子兵法上的妙策,未交战之前,先令对方的士气一而衰,再而竭,然后再以轻功消耗我的体力,最后再使出轻兵诱敌之计,剑法乃一人敌,你所用的兵法战略却为万人敌,这也难怪你战无不胜,连石观音和神水宫主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垂首笑道:“在下实是惭愧得很……”


薛衣人道:“高手对敌,正如两国交战,能以奇计制胜,方为大将之才,你又有何惭愧之处?何况,你轻功之高,我也是口服心服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前辈之胸襟气度,在下更是五体投地,在下本就没有和前辈一争长短之意,这一战实是情非得已。”


薛衣人叹道:“这实在是我错怪了你。”


他不让楚留香说话,抢着道:“现在我也已明白,你绝非那盗剑行刺的人,否则我方才一剑失手,你就万万不肯放过我的。”


楚留香道:“在下今日前来,非但是为了要向前辈解释,也为的是想观摩观摩前辈的剑法,只因我总觉得那真正刺客的剑法,出手和前辈有些相似。”


薛衣人动容道:“哦?”


楚留香道:“我迟早总免不了要和那人一战,那一战的胜负关系巨大,我万万败不得,是以我才先来观摩前辈的剑法,以作借镜。”


薛衣人道:“我也想看看那人的真面目……”


楚留香沉思着,徐徐道:“有前辈在,我想那人是万万不会现身的。”


薛衣人道:“为什么?”


楚留香沉吟不语。


薛衣人再追问道:“你难道认为那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面上已露出惊疑之色,但楚留香还是不肯正面回答他这句话,却抬起头四面观望着,像是忽然对这地方的景色发生了兴趣。


这是个很幽静的小园,林木森森,却大多是百年以上的古树,枝叶离地至少在五丈以上,藏身之处并不多,屋宇和围墙都建筑得特别高,就算是一等一的轻功高手,也很难随意出入,来去自如。


有经验的夜行人,是绝不会轻易闯到这种地方来的。何况住在这里的可是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


楚留香沉吟着,道:“若换作是我,我就未必敢闯到这里来行刺,除非我早已留下了退路,而且算准了必定可以全身而退。”


他发现墙角还有个小门,四面墙上都爬满了半枯的丝藤,所以这扇门倒有一大半被湮没在藤条中,若不留意,就很难发现。


楚留香很快的走了过去,喃喃道:“难道这就是他的退路?”


薛衣人道:“这扇门平日一直是锁着的,而且已有多年未曾开启。”


门上的铁栓都已生了锈,的确像是多年未曾开启,但仔细一看,就可发现栓锁上的铁锈有很多被刮落在地上,而且痕迹很新。


楚留香从地上拾起了一片铁锈,沉吟着道:“这地方是不是经常有人打扫?”


薛衣人道:“每天都有人打扫,只不过……这两……”


楚留香笑了笑,说道:“这两天大家都忙着捉贼,自然就忘了打扫院子,所以这些铁锈才会留在这里。”


薛衣人道:“铁锈?”


楚留香道:“这扇门最近一定被人打开过,所以门栓和铁锁上的锈才会被刮下来。”


薛衣人道:“前天早上还有人打扫过院子,扫院子的老李做事一向最仔细,他打扫过的地方,连一片落叶都不会留下来。”


楚留香道:“所以这扇门一定是在老李扫过院子后才被人打开的,也许就在前天晚上。”


薛衣人动容道:“你是说……”


楚留香道:“我是说那刺客也许就是从这扇门里溜进来,再从这扇门出去的。”


薛衣人脸色更沉重,背负着双手缓缓的踱着步,沉思道:“此门久已废弃不用,知道这扇门的人并不多……”


楚留香轻轻的摸着鼻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薛衣人沉默了很久,才接着道:“那人身手矫健,轻功不弱,尽可高来高去,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扇门呢?”


楚留香道:“就因为谁也想不到他会从此门出入,所以他才要利用这扇门,悄然而来,全身而退。”


薛衣人道:“但现在这扇门又锁上了。”


楚留香道:“嗯。”


薛衣人道:“他逃走之后,难道还敢回来锁门?”


楚留香笑了笑,道:“也许他有把握能避开别人的耳目。”


薛衣人冷笑道:“难道他认为这里的人都是瞎子?”


楚留香道:“也许他有特别的法子。”


薛衣人道:“什么法子?难道他还会隐身法不成?”


楚留香不说话了,却一直在盯着门上的锁。


然后他也不知从那里摸出了一根很长的铁丝,在锁孔里轻轻一挑,只听“格”的一声,锁已开了。


薛衣人道:“我也知道这种锁绝对难不倒有轻验的夜行人,只不过聊备一格,以防君子。”


楚留香笑道:“只可惜这世上的君子并不多,小人却不少。”


薛衣人也发觉自己失言了,干咳了两声,抢先打开了门,道:“香帅是否想到隔壁的院子瞧瞧?”


楚留香道:“确有此意,请前辈带路。”


他似乎对这把生了锈的铁锁很有兴趣,居然趁薛衣人先走出门的时候,顺手牵羊,将这把锁藏入怀里去。


只见隔壁这院子也很幽静,房屋的建筑也差不多,只不过院中落叶未扫,窗前积尘染纸,显得有种说不出的荒凉萧索之意。


薛衣人目光扫过积尘和落叶,面上已有怒容──无论谁都可以看得出来,这地方至少已有三个月未曾打扫了。


楚留香心里暗暗好笑:原来薛家庄的奴仆也和别的地方一样,功夫也只不过做在主人的眼前而已。


有风吹过,吹得满院落叶簌簌飞舞。


楚留香道:“这院子是空着的?”


薛衣人又干咳了两声,道:“这里本是我二弟笑人的居处。”


楚留香道:“现在呢?”


薛衣人道:“现在……咳咳,舍弟一向不拘小节,所以下人们才敢如此放肆。”


这句话说得很有技巧,却说明了三件事。


第一,薛笑人还是住在这里。


第二,下人们并没有将这位“薛二爷”放在心上,所以这地方才会没人打扫。


第三,他也无异说出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情感很疏远,他若时常到这里来,下人们又怎敢偷懒?那扇门又怎会锁起?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薛二侠最近只怕也很少住在这里。”


薛衣人“哼”了一声,又叹了口气。


“哼”是表示不满,叹气却是表示惋惜。


就在这时,突听外面一阵骚动,有人惊呼着道:“火……马棚起火……”


薛衣人虽然沉得住气,但目中还是射出了怒火,冷笑道:“好,好,好,前天有人来盗剑,昨天有人来行刺,今天居然有人来放火了,难道我薛衣人真的老了?”


楚留香赶紧赔笑道:“秋冬物燥,一不小心,就会有火光之灾,何况马棚里全是稻草……”


他嘴里虽这么说,其实心里明白这是谁的杰作了──“小火神”他们见到楚留香进来这么久还无消息,怎么肯在外面安安分分的等着。


薛衣人勉强笑了笑,还未说完,突然又有一阵惊呼骚动之声传了过来:“厨房也起火了……小心后院,就是那厮放的火,追。”


“小火神”放火的技术原来并不高明,还是被人发现了行踪。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只见薛衣人面上已全无半分血色,似乎想亲自出马去追那纵火的人,又不便将楚留香一个人抛下来。


往高墙上望过去,已可望见闪闪的火苗。


楚留香心念一闪,道:“前辈你只管去照料火场,在下就在这里逛逛,薛二侠说不定恰巧回来了,我还可以跟他聊聊。”


薛衣人跺了跺脚,道:“既然如此,老朽失陪片刻。”


他走了两步,突又回道:“舍弟若有什么失礼之处,香帅用不着对他客气,只管教训他就是。”


楚留香微笑着,笑得很神秘。


※ ※ ※

薛笑人住的屋子几乎和他哥哥完全一式一样,只不过窗前积尘,檐下结网,连廊上的地板都已腐朽,走上去就会“吱吱格格”的发响。


门,倒是关着的,且还用草绳在门栓上打了个结。


假如有人想进去,用十根草绳打十个结也照样拦不住,用草绳打结的意思,只不过是想知道有没有人偷偷进去过而已。


这意思楚留香自然很明白。


他眼睛闪着光,仿佛看到件很有趣的事,眼睛盯着这草绳的结,他解了很久,才打开结,推开门。


可是他并没有立刻走进去。


门还在随风摇晃着,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


屋子里暗得很,日光被高墙、浓荫、垂檐所挡,根本照不进去。


楚留香等自己的眼睛完全适应黑暗之后,才试探着往里走,走得非常慢,而且非常小心。


难道他认为这屋子里会有什么危险不成?不错,有时“疯子”的确是很危险的,但疯子住的破屋子又会有什么危险呢?


※ ※ ※

无论谁要去找“薛宝宝”,一走进这屋子,都会认为自己走错了,因为这实在不像是男人住的地方。


屋子的角落里,放着一张很大的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十样中倒有九样是女子梳妆时用的。


床上、椅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每一件都是花花绿绿,五颜六色,十个女孩子只怕最多也只有一两个人敢穿这种衣裳。


住在这里的若当真是个女人,这女人也必定很有问题,何况住在这里的竟是个男人,四十多岁的男人。


这男人自然毫无疑问是个疯子。


楚留香眼神似又黯淡了下去。


他在屋子里打转着,将每样东西都拿起来瞧瞧。


他忽然发现“薛宝宝”居然是个很考究的人,用的东西都是上好的货,衣裳的质料很高贵,而且很干净。


而且这屋子里的东西虽摆得乱七八糟,其实却简直可说是一尘不染,每样东西都干净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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