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列傳第三十二齊高帝諸子上 豫章文獻王嶷

豫章文獻王嶷字宣儼,高帝第二子也。寬仁弘雅,有大成之量,高帝特鍾愛焉。仕宋爲尚書左戶郎,錢唐令。高帝破薛索兒,改封西陽,以先爵賜嶷,爲晉壽縣侯。後爲武陵內史。

時沈攸之責賧,伐荊州界內諸蠻,遂及五溪。禁斷魚鹽,羣蠻怨怒。酉溪蠻王田頭擬殺攸之使,攸之責賧千萬,頭擬輸五百萬,發氣死。其弟婁侯篡立,頭擬子田都走入獠中。於是蠻部大亂,抄掠至郡城下,嶷遣隊主張英兒擊破之。田都自獠中請立,而婁侯亦歸附。嶷誅婁侯於郡獄,命田都繼其父,蠻衆乃安。

入爲宋順帝驃騎從事中郎。詣司徒袁粲,粲謂人曰:“後來佳器也。”

高帝在領軍府,嶷居青溪宅。蒼梧王夜中微行,欲掩襲宅內,嶷令左右舞刀戟於中庭,蒼梧從牆間窺見已有備,乃去。高帝憂危既切,腹心荀伯玉勸帝度江北起兵。嶷諫曰:“主上狂兇,人不自保,單行道路,易以立功,外州起兵,鮮有克勝,於此立計,萬不可失。”及蒼梧殞,高帝報嶷曰:“大事已判, 汝明可早入。”順帝即位,轉侍中,總宮內直衛。

沈攸之之難,高帝入朝堂,嶷出鎮東府,加冠軍將軍。及袁粲舉兵夕,丹陽丞王遜告變,先至東府,嶷遣帳內軍主戴元孫二千人隨薛道深等俱至石頭,焚門之功,元孫預焉。先是王蘊薦部曲六十人助爲城防,實以爲內應也。嶷知蘊懷貳,不給其仗,散處外省。及難作搜檢,皆已亡去。

上流平後,武帝自尋陽還。嶷出爲都督、江州刺史。以定策功,改封永安縣公。仍徙鎮西將軍、都督、荊州刺史。時高帝作輔,嶷務存約省,停府州儀迎物。及至州,坦懷納善,側席思政。王儉與嶷書曰:“舊楚蕭條,仍歲多故,政荒人散,實須緝理。公臨蒞甫爾,英風惟穆,江漢來蘇,八荒慕義,庾亮以來,荊州無復此政。古人云‘期月有成’,而公旬日成化,豈不休哉。”初,沈攸之慾聚衆,開人相告,士庶坐執役者甚衆。嶷至鎮,一日遣三千餘人,見囚五歲刑以下不連臺者,皆原遣。以市稅重,多所寬假。百姓甚悅。禪讓之間,武帝欲速定大業,嶷依違其事,默無所言。建元元年,高帝即位,赦詔未至,嶷先下令蠲除部內升明二年以前逋負。遷侍中、尚書令、都督、揚州刺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豫章郡王。

會魏軍動,詔以嶷爲南蠻校尉、荊湘二州刺史,都督八州。尋給油絡俠望車。二年,給班劍二十人。其夏,於南蠻園東南開館立學,上表言狀。置生三十人,取舊族父祖位正佐臺郎年二十五以下十五以上補之。置儒林參軍一人,文學祭酒一人,勸學從事二人。行釋菜禮。以谷過賤,聽人以米當口錢,優評斛一百。義陽劫帥張羣亡命積年,鼓行爲賊,義陽、武陵、天門、南平四郡界被其殘破,沈攸之連討不禽,末乃首用之。攸之起事,羣從下郢,於路先叛,結柴於三溪,依據深險。嶷遣中兵參軍虞欣祖爲義陽太守,使降意誘納之,厚爲禮遺,於坐 斬首,其黨皆散,四郡獲安。

入爲中書監、司空、揚州刺史,都督二州,侍中如故,加兵置佐,以前軍臨川王映府文武配司空。嶷以將還都,修廨宇及路陌,東歸部曲不得齎府州物出城。發江津,士女觀送數千人皆垂泣。嶷發江陵感疾,至都未瘳,上深憂慮,爲之大赦,三年六月壬子赦令是也。疾愈,上幸東府,設金石樂,使乘輿至宮六門。

武帝即位,進位太尉,增置兵佐,解侍中,增班劍三十人。建元中,武帝以事失旨,高帝頗有代嫡之意。而嶷事武帝恭悌盡禮,未嘗違忤顔色,故武帝友愛亦深。性至孝,高帝崩,哭泣過度,眼耳皆出血。

永明元年,領太子太傅,解中書監。宋武以來,州郡秩俸及雜供給,多隨土所出,無有定準。嶷上表請明立定格,班下四方,永爲恆制,從之。嶷不參朝務,而言事密謀,多見信納。服闋,加侍中。宋元嘉制,諸王入齋合,得白服裙帽見人主,唯出太極四廂,乃備朝衣。自比以來,此事一斷。上與嶷同生相友睦,宮內曲宴,許依元嘉。嶷固辭,不奉敕;唯車駕幸第,乃白服烏紗帽以侍宴焉。至於衣服制度,動皆陳啓,事無專制,務從減省,並不見許。又啓曰:“北第舊邸,本自甚華,臣往歲作小眠齋,皆補接爲辦,無乖格制。要是檉柏之華,一時新淨,東府又有此齋,亦爲華屋,而臣頓有二處住止,下情竊所未安。訊訪東宮玄圃,乃有柏屋,制甚古拙,臣乃欲壞取以奉太子,非但失之於前,且補接既多,不可見移,亦恐外物或爲異論,不審可有垂許送東府齋理不?”上答曰:“見別紙,汝勞疾,亦復那得不動,何意爲作煩長啓事。”竟不從。

三年,文惠太子講孝經畢,嶷求解太傅,不許。嶷常慮盛滿,又因言宴求解揚州授竟陵王子良,上終不許,曰:“畢汝 一世,無所多言。”

武帝即位後,頻發詔拜陵,不果行,遣嶷拜陵。還過延陵季子廟,觀沸井,有水牛突部伍,直兵執牛推問,嶷不許,取絹一疋,橫系牛角,放歸其家。政在寬厚,故得朝野歡心。

四年,唐宇之賊起,嶷啓上曰:“此段小寇,出於兇愚,天網宏罩,理不足論。但聖明御世,幸可不爾。比藉聲聽,皆雲有由而然。但頃小大士庶,每以小利奉公,不顧所損者大。擿籍檢功巧,督恤簡小塘,藏丁匿口,凡諸條制,實長怨府。此目前交利,非天下大計。一室之中,尚不可精,宇宙之內,何可週洗。公家何嘗不知人多欺巧,古今政以不可細碎,故不爲耳。爲此者實非乖理,但識理者百不有一。陛下弟兒大臣,猶不能伏理,況復天下,悠悠萬品?怨積聚黨,兇迷相類,止於一處,何足不除,脫復多所,便成紜紜。”上答曰:“欺巧那可容!宋世混亂,以爲是不?蚊蟻何足爲憂,至今都應散滅。吾政恨其不辦大耳,亦何時無亡命邪。”後乃詔聽復籍注。是時武帝奢侈,後宮萬餘人,宮內不容,太樂、景第、暴室皆滿,猶以爲未足。嶷後房亦千餘人。潁川荀丕獻書於嶷,極言其失,嶷諮嗟良久,爲書答之,又爲之減遣。

丕字令哲,後爲荊州西曹書佐,長史王秀與其書,題之雲“西曹荀君”。丕報書曰:“第五之位,不減驃騎,亦不知西曹何殊長史!且人之處世,當以德行稱着,何遽以一爵高人邪?相如不見屈於澠池,毛遂安受辱於郢都,造敵臨事,僕必先於二子,未知足下之貴,足下之威,孰若秦、楚兩王。僕以德爲寶,足下以位爲寶,各寶其寶,於此敬宜。”於是直題雲“長史王君”。時尚書令王儉當朝,丕又與儉書曰:“足下建高人之名,而不顯高人之跡,將何以書於齊史哉。”及南郡綱紀啓荊州刺史隨王子隆請罪丕,丕自申乃免。又上書極諫武帝, 言甚直,帝不悅,丕竟於荊州獄賜死 。徐孝嗣聞其死,曰 :“丕縱有罪,亦不應殺,數千年後,其如竹帛何!”

五年,嶷進位大司馬。八年,給皁輪車。尋加中書監,固讓。嶷身長七尺八寸,善持容範,文物衛從,禮冠百僚。每出入殿省,皆瞻望嚴肅。自以地位隆重,深懷退素,北宅舊有園田之美,乃盛修理之。武帝嘗問臨川王映居家何事樂,映曰:“政使劉瓛講禮,顧則講易,朱廣之講莊、老,臣與二三諸彥兄弟友生時復擊贊,以此爲樂。”上大賞之。他日謂嶷曰 :“臨川爲善,遂至於斯。”嶷曰:“此大司馬公之次弟,安得不爾!”上仍以玉如意指嶷曰:“未若皇帝之次弟爲善最多也。”

嶷常戒諸子曰:“凡富貴少不驕奢,以約失之者鮮矣。漢世以來,侯王子弟,以驕恣之故,大者滅身喪族,小者削奪邑地,可不戒哉!”稱疾不利住東城,累求還第,令世子子廉代鎮東府。上數幸嶷第,宋長寧陵隧道出第前路,上曰:“我便是入他家墓內尋人。”乃徙其表闕騏驎於東岡。騏驎及闕,形勢甚巧,宋孝武於襄陽致之,後諸帝王陵皆模範,而莫及也。

永明末,車駕數遊幸,唯嶷陪從。上嚐出新林苑,同輦夜歸,至宮門,嶷下輦辭出,上曰:“今夜行,無使爲尉司所呵也。”嶷對曰:“京輦之內,皆屬臣州,願陛下不垂過慮。”

上大笑,賜以魏所送氈車。每幸第,不復屏人,敕外監曰 :“我往大司馬第,是還家耳。”嶷妃庾氏,嘗有疾,瘳,上幸嶷邸,後堂設金石樂,宮人畢至。登桐臺,使嶷着烏紗帽,極日盡歡,敕嶷備家人之禮。嶷謂上曰:“古來言願陛下壽比南山,或稱萬歲,此殆近貌言。如臣所懷,實願陛下極壽百年亦足矣。”上曰:“百年復何可得,止得東西一百,於事亦濟。”因相執流涕。

十年,上封嶷諸子。舊例王子封千戶,嶷欲五子俱封,啓 減,人五百戶。其年疾篤,表解職,不許,賜錢五百萬營功德。薨,年四十九。其日上視疾,至薨乃還宮。詔斂以袞冕之服,溫明祕器,大鴻臚持節護喪事,太官朝夕送祭奠,大司馬、太傅二府文武悉停過葬。詔贈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揚州牧,綠綟綬,具九服錫命之禮,侍中、大司馬、太傅、王如故。給九旒鸞輅,黃屋左纛,虎賁班劍百人,轀輬車,前後部羽葆、鼓吹。喪葬送儀,並依漢東平王蒼故事。

嶷臨終,召子子廉、子恪曰:“吾無後,當共相勉勵,篤睦爲先。纔有優劣,位有通塞,運有富貧,此自然理,無足以相陵侮。勤學行,守基業,修閨庭,尚閒素,如此足無憂患。聖主儲皇及諸親賢,亦當不以吾沒易情也。三日施靈,惟香火、盤水、乾飯、酒脯、檳榔而已,朔望菜食一盤,加以甘果,此外悉省。葬後除靈,可施吾常所乘輿扇傘。朔望時節,席地香火、盤水、酒脯、乾飯、檳榔便足。棺器及墓中勿用餘物爲後患也。朝服之外,唯下鐵環刀一口。作冢勿令深,一一依格,莫過度也。後堂樓可安佛,供養外國二僧,餘皆如舊。與汝遊戲後堂船乘,吾所乘牛馬,送二宮及司徒。服飾衣裘,悉爲功德。”子廉等號泣奉行。

武帝哀痛特至,蔬食積旬。太官朝夕送祭奠,敕王融爲銘,雲:“半嶽摧峯,中河墜月。”帝流涕曰:“此正吾所欲言也。”

至其年十二月,乃舉樂宴朝臣。樂始舉,上便歔欷流涕。

嶷薨後,第庫無見錢,武帝敕貨雜物服飾得數百萬,起集善寺,月給第見錢百萬,至上崩乃省。

嶷性泛愛,不樂聞人過失,左右投書相告,置靴中,竟不視,取火焚之。齋庫失火,燒荊州還資,評直三千餘萬,主局各杖數十而已。嶷薨後,忽見形於沈文季曰:“我未應便死,皇太子加膏中十一種藥,使我癰不差,湯中復加藥一種,使利 不斷。吾已訴先帝,先帝許還東邸,當判此事。”因胸中出青紙文書示文季曰:“與卿少舊,因卿呈上。”俄失所在。文季祕而不傳,甚懼此事,少時太子薨。

又嘗見形於第後園,乘腰輿,指麾處分,呼直兵,直兵無手板,左右授一玉手板與之,謂曰:“橘樹一株死,可覓補之。”因出後園合,直兵倒地,仍失手板。

羣吏中南陽樂藹、彭城劉繪、吳郡張稷,最被親禮。藹與竟陵王子良箋,欲率荊、江、湘三州僚吏建碑,託中書侍郎劉繪營辦。藹又與右率沈約書,請爲文。約答曰:“郭有道漢末之匹夫,非蔡伯喈不足以偶三絕。謝安石素族之臺輔,時無麗藻,迄乃有碑無文。況文獻王冠冕彜倫,儀刑宇內,自非一代辭宗,難或與此。約閭閈鄙人,名不入第,欻酬今旨,便是以禮許人,聞命慚顔,已不覺汗之沾背也。”建武中,第二子子恪託約及太子詹事孔珪爲文。

妃庾氏,有女功婦德,嶷甚重之。宋時,武帝及嶷位宦尚輕,家又貧薄,庾氏常徹己損身,以相營奉。兄弟每行來公事,晚還飢疲,躬營飲食,未嘗不迎時先辦。雖豐儉隨事,而香淨適口。穆皇后不自營,又不整潔,上亦以此貴之。又不妒忌,嶷倍加敬重。嶷薨後,少時亦亡。

子廉字景藹。初,嶷養魚復侯子響爲嗣子,子廉封永新侯,子響還本。子廉爲世子,位淮陵太守,太子中舍人,前將軍,善撫諸弟。十一年卒,贈侍中,諡哀世子。

子元琳嗣。樑武受禪,詔曰:“豫章王元琳、故竟陵王昭胄子同,齊氏宗國,高、武嫡胤,宜祚井邑,以傳於後。降封新淦侯。”

子廉弟子恪字景衝,永明中,以王子封南康縣侯。年十二,和從兄司徒竟陵王子良高鬆賦,衛軍王儉見而奇之。

建武中,爲吳郡太守。及大司馬王敬則於會稽反,奉子恪爲名,而子恪奔走,未知所在。始安王遙光勸上並誅高、武諸子孫,於是並敕竟陵王昭胄等六十餘人入永福省,令太醫煮椒二斛,並命辦數十具棺材,謂舍人沈徽孚曰:“椒熟則一時賜死。”期三更當殺之。

會上暫臥,主書單景雋啓依旨斃之,徽孚堅執曰:“事須更審。”爾夕三更,子恪徒跣奔至建陽門。上聞驚覺曰:“故當未賜諸侯命邪?”徽孚以答。上撫牀曰:“遙光幾誤人事。”及見子恪,顧問流涕,諸侯悉賜供饌。以子恪爲太子中庶子。

東昏即位,爲侍中。中興二年,爲相國諮議參軍。樑天監元年,降爵爲子,位司徒左長史。

子恪與弟子範等嘗因事入謝,梁武帝在文德殿引見,謂曰:“夫天下之寶,本是公器,苟無期運,雖有項籍之力,終亦敗亡。宋孝武爲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無不因事鴆毒,所遺唯景和。至朝臣之中疑有天命而致害者,枉濫相繼。於時雖疑卿祖,無如之何。如宋明帝本爲庸常被免,豈疑得全。又復我於時已年二歲,彼豈知我應有今日。當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害亦不能得。我初平建康城,朝廷內外皆勸我雲:‘時代革異,物心須一,宜行處分。’我於時依此而行,誰謂不可 ?政言江左以來,代謝必相誅戮,此是傷於和氣,國祚例不靈長。此是一義。二者,齊、樑雖曰革代,義異往時。我與卿兄弟宗屬未遠,卿勿言兄弟是親,人家兄弟自有周旋者不周旋者,況五服之屬邪?齊業之初,亦是甘苦共嘗,腹心在我,卿兄弟年少,理當不悉。我與卿兄弟便是情同一家,豈當都不念此,作行路事。此是二義。且建武屠滅卿門,我起義兵,非惟自雪門恥,亦是爲卿兄弟報仇。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時撥亂反正,我雖起樊、鄧,豈得不釋戈推奉。我今爲卿報仇,且時代革異,望 卿兄弟盡節報我耳。且我自藉喪亂,代明帝家天下,不取卿家天下。昔劉子輿自稱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亦不復可得,況子輿乎?’樑初人勸我相誅滅者,我答之猶如向言:‘若苟有天命,非我所殺,若其無運,何忽行此,政是示無度量。’曹志親是魏武帝孫,入事晉武,爲晉室忠臣 。此即卿事例。卿是宗室,情義異他,方坦然相期,小待自當知我寸心。”又文獻王時內齋直帳閹人趙叔祖,天監初入臺爲齋帥在壽光省 。武帝呼問曰:“汝比見北第諸郎不 ?若見道我此意:今日雖是革代,情同一家;但今磐石未立,所以未得用諸郎。非唯在我未宜,我亦是欲使諸郎得得安耳。但閉門高枕,後自當見我心。”叔祖即出具宣敕意。

子恪普通三年累遷都官尚書,四年轉吏部。大通二年,出爲吳郡太守,卒官。諡曰恭子。

子恪兄弟十六人併入樑,有文學者子恪、子質、子顯、子云、子暉。子恪常謂所親曰:“文史之事,諸弟備之矣,不煩吾復牽率。但退食自公,無過足矣。”

子恪亦涉學,頗屬文,隨棄其本,故不傳文集。

子恪次弟子操,封泉陵侯。王侯出身,官無定準,素姓三公長子一人爲員外郎。建武中,子操解褐爲給事中。自此齊末皆以爲例。永泰元年,兄南康侯子恪爲吳郡太守,避王敬則難歸,以子操爲吳郡太守。永元中,爲黃門郎。

子操弟子範字景則。齊永明中封祁陽縣侯,拜太子洗馬。

天監初降爵爲子,位司徒主簿。丁所生母憂去職。

子範有孝性,居喪以毀聞。服闋,累遷大司馬南平王從事中郎。王愛文學士,子範偏被恩遇,常曰:“此宗室奇才也。”使制千字文,其辭甚美 。王命記室蔡薳註釋之 。自是府中文筆皆使具草。

後爲臨賀王正德長史。正德遷丹陽尹,復爲正德信威長史,領尹丞。歷官十餘年,不出蕃府,而諸弟並登顯列,意不能平。及是爲到府箋曰:“上蕃首僚,於茲再忝,河南雌伏,自此重叨。老少異時,盛衰殊日,雖佩恩寵,還羞年鬢。”子範少與弟子顯、子云才名略相比,而風采容止不逮,故宦途有優劣。每讀漢書杜緩傳雲:“六弟五人至大官,唯中弟欽官不至,最知名。”常吟諷之,以況己也。

後爲祕書監。簡文即位,召爲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以逼賊不拜。其年葬簡皇后,使制哀策,文理哀切。帝謂武林侯蕭諮曰:“此段莊陵萬事零落,唯哀冊尚有典刑。”敕賚米千石。

子範無居宅,尋卒於招提寺僧房。賊平,元帝追贈金紫光祿大夫,諡曰文。前後文集三十卷。

子滂、確並少有文章,簡文在東宮時,嘗與邵陵王數諸蕭文士,滂、確並預焉。

滂位中軍宣城王記室,先子範卒。確位司徒右長史。魏平江陵,入長安。

滂弟幹字思惕,容止雅正,性恬簡,善隸書,得叔父子云之法。九歲,補國子周易生,祭酒袁昂深敬重之。仕樑爲宣城王諮議參軍。陳武帝鎮南徐州,引爲司空從事中郎。及受命,永定元年,除給事黃門侍郎。時熊曇朗在豫章,周迪在臨川,留異在東陽,陳寶應在建安,共相連結,閩中豪帥,立柴自保。武帝患之,令幹往,諭以逆順,謂曰:“昔陸賈南征,趙他歸順;隨何奉使,黥布來臣。追想清風,髣佛在目,卿宜勉建功名,不煩更勞師旅。”幹至,示以逆順,所在款附。其年,就除建安太守。

天嘉二年,留異反,陳寶應助之,又資周迪兵糧,出寇臨 川,因逼建安。幹單使臨郡,不能守,乃棄郡以避寶應。時閩中宰守並受寶應署置,幹獨不屈,徙居郊野。及寶應平,都督章昭達以聞,文帝甚嘉之,超授五兵尚書。卒,諡靜子。

子顯字景陽,子範弟也。幼聰慧,嶷偏愛之。七歲,封寧都縣侯,樑天監初,降爲子。位太尉錄事參軍。

子顯身長八尺,狀貌甚雅,好學,工屬文。嘗着鴻序賦,尚書令沈約見而稱曰:“可謂明道之高致,蓋幽通之流也。”又採衆家後漢考正同異,爲一家之書。又啓撰齊史,書成表奏,詔付祕閣。累遷邵陵王友。後除黃門郎。

中大通二年,遷長兼侍中。梁武帝雅愛子顯才,又嘉其容止吐納,每御筵侍坐,偏顧訪焉。嘗從容謂曰:“我造通史,此書若成,衆史可廢。”子顯對曰:“仲尼贊易道,黜八索;述職方,除九丘。聖制符同,覆在茲日。”時以爲名對。

三年,以本官領國子博士。武帝制孝經義,未列學官,子顯在職,表置助教一人,生十人。又啓撰武帝集並普通北伐記。遷國子祭酒,加侍中,於學遞述武帝五經義,遷吏部尚書,侍中如故。

子顯風神灑落,雍容閒雅,簡通賓客,不畏鬼神。性愛山水,爲伐社文以見其志。飲酒數鬥,頗負才氣。及掌選,見九流賓客不與交言,但舉扇一撝而已,衣冠竊恨。然簡文素重其爲人,在東宮時,每引與促宴。子顯嘗起更衣,簡文謂坐客曰:“常聞異人間出,今日始見,知是蕭尚書。”其見重如此。出爲吳興太守。卒時年四十九,詔贈侍中、中書令。及請諡,手敕曰:“恃才傲物,宜諡曰驕。”子顯嘗爲自序,其略雲:“餘爲邵陵王友,忝還京師,遠思前比,即楚之唐、宋,樑之嚴、鄒。追尋平生,頗好辭藻,雖在名無成,求心已足。若乃登高目極,臨水送歸,風動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鸚,開花 落葉,有來斯應,每不能已也。且前代賈、傅、崔、馬、邯鄲、繆、路之徒,並以文章顯,所以屢上歌頌,自比古人。天監十六年,始預九日朝宴,稠人廣坐,獨受旨雲:‘今雲物甚美,卿將不斐然賦詩。’詩既成,又降旨曰:‘可謂才子。’餘退謂人曰:一顧之恩,非望而至,遂方賈誼何如哉,未易當也。每有製作,特寡思功,須其自來,不以力構。少來所爲詩賦,則鴻序一作,體兼衆制,文備多方,頗爲好事所傳,故虛聲易遠。” 子顯所着後漢書一百卷,齊書六十卷,普通北伐記五卷,貴儉傳三卷,文集二十卷。

子序、愷並少知名。序太清中位中庶子,卒。愷太子家令。

愷才學譽望,時論以方其父。簡文在東宮早引接之。時中庶子謝嘏出守建安,於宣猷堂餞飲,並召時才賦詩,同用十五劇韻。愷詩先就,其辭又美。簡文與湘東王令曰:“王筠本自舊手,後進有蕭愷可稱,信爲才子。”先是太學博士顧野王奉令撰玉篇,簡文嫌其書詳略未當,以愷博學,於文字尤善,使更與學士刪改。太清中,卒於侍中。子顯弟子云。

子云字景喬,年十二,齊建武四年,封新浦縣侯。自制拜章,便有文采。樑天監初,降爵爲子。及長,勤學有文藻,弱冠撰晉書,至年二十六,書成百餘卷,表奏之,詔付祕閣。

子云性沈靜,不樂仕進,風神閒曠,任性不羣。夏月對賓客,恆自裸袒。而兄弟不睦,乃至吉凶不相弔問,時論以此少之。

年三十,方起家爲祕書郎,遷太子舍人,撰東宮新記奏之,敕賜束帛。累遷丹陽郡丞。湘東王繹爲丹陽尹,深相賞好,如布衣之交。中大通三年,爲臨川內史,在郡以和理稱,人吏悅之。還除散騎常侍。歷侍中,國子祭酒。

樑初,郊廟未革牲牷,樂辭皆沈約撰,至是承用。子云啓宜改之,敕答曰:“此是主者守株,宜急改也。”仍使子云撰定。敕曰:“郊廟歌辭,應須典誥大語,不得雜用子史文章淺言。而沈約所撰,亦多舛謬。”子云作成,敕並施用。

子云善草隸,爲時楷法,自雲善效鍾元常、王逸少而微變字體。嘗答敕雲:“臣昔不能拔賞,隨時所貴,規摹子敬,多歷年所。年二十六着晉史,至二王列傳,欲作論草隸法,言不盡意,遂不能成,略指論飛白一事而已。十許年,始見敕旨論書一卷,商略筆狀,洞澈字體,始變子敬,全範元常。逮爾以來,自覺功進。”其書跡雅爲武帝所重,帝嘗論書曰:“筆力勁駿,心手相應,巧逾杜度,美過崔寔,當與元常並驅爭先。”其見賞如此。

出爲東陽太守。百濟國使人至建鄴求書,逢子云爲郡,維舟將發。使人於渚次候之,望船三十許步,行拜行前。子云遣問之,答曰:“侍中尺牘之美,遠流海外,今日所求,唯在名跡。”子云乃爲停船三日,書三十紙與之,獲金貨數百萬。性吝,自外答餉不書好紙,好事者重加賂遺,以要其答。

太清元年,復爲侍中、國子祭酒。二年,侯景寇逼,子云逃人間。三年,宮城失守,奔晉陵,餒卒於顯雲寺僧房,年六十三。所着晉書一百一十卷,東宮新記二十卷。

子特字世達,早知名,亦善草隸,時人比之衛恆、衛瓘。武帝嘗使特書,及奏,帝曰:“子敬之跡不及逸少,蕭特之書遂逼於父。”位太子舍人,海鹽令,坐事免。先子云卒,遺啓簡文求爲墓誌銘,帝爲制銘焉。

子云弟子暉字景光,少涉學,亦有文才。性恬靜,寡嗜慾,嘗預重雲殿聽制講三慧經,退爲講賦奏之,甚見賞。卒於驃騎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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