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回 暗林中的猩人


韓奎正逃之間,一聽身後馬蹄飛馳之聲,越發驚惶,一面亡命逃竄。一面查看前途形勢。望見前面,左崖似較傾斜,更有好些藤草灌木,心想:“這畜生飛馳如電,多快腳程也被追上,不如攀上崖頂,再打逃走隱藏主意。”正在盤算,聽出蹄聲忽止,回頭一看,馬天龍臥在地上,似已送命;蒙面敵人,已騎白馬朝山口來路馳去,李強卻由後追來,將兩騎喚住,口說手比,不知何意。正在邊逃邊往後看,忽聽馬蹄又響,回顧李強騎馬追來,花馬空身在後,隨同飛馳,來勢絕快,相隔也只二三十丈之遙。再往前一看,不由又叫起苦來,原來只顧回看身後,忘了攀援崖頂,那一帶低斜的山崖已早越過,相隔出口已近,兩崖齊往內凹,寸草不生,形勢更加險惡,如何援上?回身再往原處,定被追上,更是不敢,只得拼命狂奔,晃眼逃出山口,到了森林左近。回顧人馬尚未追到,想要入林,又有先人之見,知道林中幽祕兇險,多藏毒蛇猛獸,以前入林的人極少生還,人地生疏,如何冒此奇險;並且相隔不遠易被迫上,不如乘敵人未到以前覓地藏起,比較穩妥。

韓奎主意打定,發現林旁兩邊坡崖均有洞穴,內有兩個大的洞口,好似有人打掃,甚是清潔。到後一看,裏面還堆有羊吃的草,想起敵人放羊之事,心中一驚,不敢冒失入內,忙又退出,另覓小洞藏起。偷覷外面,一人二馬也自趕到坡前,李強下馬把手連指,花馬便去谷口立定不動,似在防人逃走;白馬便去森林左近飛馳了一轉,跑將回來,朝着李強搖了搖頭,目視對面崖坡,連嘯了幾聲。因白馬回時,不住四外昂首聞嗅,心疑藏處已被發現,正自愁急;跟着,又見一個白衣少女手持兵器和一小包,腰間插着和蒙面人同樣的飛刀手箭。到了坡前,李強立時迎上,低聲笑語了幾句,便去對面大洞之中。方想此非善地,早晚必被發現,還是森林黑暗,容易隱藏,但恐被馬發現,聞出氣味。

正打不起主意,李強已全身披掛而出,也是蒙面,所用兵刃暗器,全都一樣,只多了一件黑緞子的披風,年紀較輕,膚色沒有那麼黑中透紫,比較蒼老,才知這兩個都是蒙面敵人,因其貌相身材、舉止神情大半相同,人馬往來如飛,神出鬼沒,不可捉摸,使人疑神疑鬼,以爲一人分身爲二,往往同時出現;加以莊中藏有內應,虛實皆知,越發顯得神祕。自己只能逃出,便可立功報仇,不過仇敵只此兩三人,已如此厲害,同黨不知還有多少。憑莊中那班飯桶教師休想佔得便宜,必須照老莊主昔年陰謀,穩紮穩打。

不要只顧外場虛面,簡直連那些擺樣子的教師打手也全遣散。對於土人,更要放寬,表示悔禍斂跡,免其激怒。一面由我暗中代約能手,假裝商客,住在鎮上,暫時不與主人見面,以防生疑;一面用金銀買動官府,兩下勾結,許以重利,再選幾個輕功好的人,裝着遊山採藥,把盤龍峽山洪舊道暗中打通。到了時機,拼着少收半年的糧,以全力發難,雙管齊下,他多大本領也難逃毒手。

方纔在山溝內也曾和衆人商計,說今日如能尋到蒙面人必須相機行事,不可恃強任性。能夠生擒,自是極妙;否則,寧願吃虧,當時放過,回去和莊主說明,照計而行。

如見不敵,立時抽身,一有傷亡,更不好看。本來說得好好,也是馬天龍這個死鬼,誤人誤己,自恃暗器,一向驕狂,不肯服低,來時本未料定李強是否仇敵,見人之後,已看出馬蹄未釘,仍就盛氣凌人,只顧貪功,也不想想對方如非蒙面人擒他何用;如是此人,照以前所聞,明是勁敵,如何這等大意,鬧得這慘。再要逃不出去,秦迪還當和前人一樣入林遇險,爲猛獸毒蟲所殺,報仇都是無望。自己引來那些親友同黨,不知危機密佈,一旦生變,全數送終,豈不冤枉。

正在心驚膽寒,李強和同來女子已把白馬遣開,另與花馬一前一後把住出口,然後同坐山石之上,說笑起來。相隔二三十丈,聽不清楚,少女似說逃走這個敵人姓韓,最是刁狡,如不除去,後患不小,七星子大哥現往收拾殘屍,查探口外有無餘黨尋來,少時不知來否。底下聲音越低,一句也聽不出。李強先見蒙面人面中兩箭,如無其事,一個人獨鬥羣賊,殺個落花流水。望見韓奎越馬而逃,方想山口內是條死路,忽聽蒙面人笑道:“你去將那逃賊看住,先不殺死,我來再說。”李強聞言,忽想起兩馬能夠聞嗅風色,分辨人獸藏處,近日訓練更巧,斷定逃賊至多藏入林內,一尋就是,先將兩馬喚住,照着平日訓練之法,指定前面,打了幾個手勢,然後騎馬追去,先命二花去守山口,斷其逃路,再命大白搜索蹤跡。去時,風向相反,又奉主命,往林前一帶查看,還未留意歸途,忽然聞出氣味。

李強看出人在對面矮樹間藏伏,心中暗喜,跟着,龍姑尋來,告以蒙面人正在溝內收拾殘屍,李強和她閒談了一陣,又把前情告知龍姑,笑問:“七星子大嫂我已見過,爲人甚好,說他將來,還要和我結爲兄弟,你怎不說實話?”龍姑低聲笑道:“你這呆子,既然尋到地頭,忙這一半日做什,根本就不該來,差一點沒有受那些狗強盜的惡氣。

如非能手相助,跑掉一個,走漏消息,單是狗子人多勢衆,已是難當。就算我們能夠成功,這裏鄰近官道,忽然殺死多人,只有一人漏網,就是未來大禍,何況敵人又與大官勾結,私的敵得過,官的也敵不過。我們求的是安居樂業,爲民除害,不是任性仇殺的事;不然,平日何必忍辱負重呢?”李強方答:“這位大哥我近日越發想他,不由自己。

今日如不見人,明日也必以全力來此尋他。”龍姑問:“你追的那個賊呢?”李強答道:

“我累了兩日夜,似覺疲倦;又知森林之內到處毒蛇猛獸,林那面均是我們的人。外人人內,不爲蛇獸所傷,必被擒住。這廝甚是狡猾,一見形勢不妙,定必逃回。林西北通往水塘那條路他又不知。只把出口擋住,插翅難飛。已命兩馬守在那裏,我在此坐候,你就來了。”

這幾句話,語聲頗高,韓奎全都聽去,先頗害怕,繼一想,敵人語聲時高時低,守在那裏又不走開,分明森林黑暗,恐爲暗器所傷,特意守在外面;又防我隱藏附近,惟恐冒險逃人林中,無法搜索,故意這等說法;又貪着和情侶說笑,不捨離開,想好主意,或等同黨來後再同下手。這廝與方纔蒙面人彷彿化生爲二,連兵刃暗器也都相同;那女的想也不是庸手。困在這裏,早晚必被擒到。盤算至再,進退兩難。後覺林中地大,不透天光,雖有蛇獸之險,自己一身武功,也許還能抵禦。自來對敵,多喜行詐,所說未必是真,只能隱藏,到了夜晚,便可設法逃回;藏在這裏,卻是凶多吉少。

仗着藏處隱祕,洞前不遠還有一片山石,高達丈許,右邊延到森林邊界危崖腳下,只有走到對面石後不被發現,便可逃人林內。主意打定,正趕對面敵人有一臥倒,一個低頭說話,不曾留意這面,輕輕一縱,到了石後,再往右繞。一看地勢,好生爲難,原來那地方外觀與森林相通,實則林邊盡是新生不幾年的矮樹,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叢立駢生,縱橫交錯,加上好些灌木野草,高均過人,互相糾結,舉步艱難,萬萬不能通行。只林旁崖腳有尺許寬的空地,多半均被樹枝擋住,最低的離地不過二三尺,必須蛇行俯身而過。事已至此,只得拼冒險阻,輕悄悄走將過去,惟恐樹枝響動,敵人警覺,絲毫不敢快走。回顧來路,已較明顯,相隔敵人坐處甚近,對方稍一偏頭便可發現,心越驚慌,腳底更是高低不平,還有不少小坑,上面虛浮着好些污泥敗葉,稍不留意,腳便陷在裏面,連吃了好些苦頭,手腳並用,鬧得滿身泥污,一頭大汗,好容易才走出六七丈遠近。再一回顧,敵人並未警覺,身後野草茂密,已不致再被發現,才略放心。

想起以前在江湖上縱橫多年,總算有點名望,後見吃這碗飯的人早晚不得善終,這才洗手,無如吃慣用慣,眼看餘財日少,正打主意,便遇土豪厚禮聘請,滿擬這類土豪惡霸向例官私兩面都夠得到,不過教武助威,又無什事,足可吃碗安樂茶飯。就有對頭,如是江湖中人,爲的不過是財,怎麼都能應付。如是仇家,憑這一身本領,也能打發。

到後一聽,才知對方不是易與。一面勸土豪多聘能手,一面加緊戒備。頭兩月,對方竟未發難。雖然明知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對頭必是另有原因,不是被這三個新人嚇退,暫時總算有點面子,可吹一點大氣。萬不料昨夜大風雷雨,剛接了許多貴客,當夜就出亂子,事前連影子都不知道,實在難堪。所約同黨又正陸續到來,添了好幾個幫手,照着平日留心查訪所得,打算試他一下,分出兩人爲首,連新和舊共是八人,入山查訪仇敵下落。剛進山溝,果然發現土豪平日疑心的李強騎馬走來,當時放他過去,到了山外,商量好了下手,也還無事。偏都貪功,聽出馬蹄無鐵,身材相仿,一個鄉下人馬騎得那麼好,手中未持兵器,忘了蒙面人的厲害,心想,不問是與不是,既騎這樣的馬,擒回莊去拷問,必能問出線索,做夢也沒想到此外還有一個蒙面人,馬也如此厲害,八個人倒死了七個,自己能活命還不一定。

以前洗手,原爲家中妻兒老小一大堆,想起平日行爲,雖不似別的同道手黑心狠,除非遇見貪官污吏,輕易不殺一人,到底專憑暴力劫奪他人財物,以圖自己享受,終無好報,漸漸悔悟,立志洗手。後來錢財快要用完,雖想主意謀生,並無再作強盜之意,過不幾天,忽有舊日同黨來代秦家聘請去當教師。這類土豪惡霸本看不起,一則,朋友情面,又想此雖助紂爲虐,比作強盜也好得多,只要心好,專代他保護身家,少作惡事,遇事再從中化解,即便爲惡,也可抵消;無如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有此強敵爲仇,不能袖手,面子上也太下不去,不能不問。結果縱橫江湖二十年不曾失風,今日爲人爪牙,反到送命,越想越冤枉,忍不住流下淚水。前路茫茫,危機密佈,就能走入森林藏起,不爲敵人所擒,也受毒蛇猛獸侵害;再要迷路,不能逃出,餓也餓死,不禁心寒膽悸,悔恨交集。忽聽遠遠傳來一聲獸吼,似在來路山溝一面,聲甚猛烈,從未聽過,想起方纔敵人所說的話,覺着危機將臨,進退兩難,但又不能不往前進。

正自戰兢兢,留神戒備,忽見前面崖頂轉角之處,似有黑影一閃,知來敵人,大吃一驚。剛把身子貼崖而立,把氣屏住,跟着,便聽崖頂有人走動,前見轉角相隔有好幾丈,晃眼便由上面馳過,這等快的腳步,從所未見,料是蒙面人一黨,心更驚慌,不知如何是好。試探着走到轉角之處,看前面橫着一條深溝,寬達數丈,路已中斷,只左側來路林邊有兩處空隙,似可人林,但是野草頗密,高達人肩,不是容易。沒奈何,只得用力拔草,一步一步由草樹叢中鑽了進去。這等難走的路,前後皆敵,還要留神樹上和深草裏盤據藏伏的毒蛇猛獸暴起傷人,由開始起,前後走了將近個把時辰,共只走了不過裏許來路,人已累得心力交疲,汗流浹背。好容易把那數十丈長一段深草走完,到了林中,已不透絲毫天光,外暗如黑夜,仗着練就目力,尚能辨路,暗影中的怪石枯樹好似鬼怪一般到處兀立,勢欲搏人而噬,等到看清,已嚇了一大跳。稍微有點響動,便自心寒。又怕把路走迷,想起敵人所說入林送死之言,果然不差。林中一片漆黑陰森,也不知有多大多遠。先還記住來路方向,準備少時仍由原路退出,無如那樹有疏有密,阻礙橫生,偶然也有一點天光微露,只顧朝明處走,幾個轉折繞越,忽把來路忘卻。再往回走,均似不曾經過,往前又無止境,心裏越慌,也更難走。休說原路所見石樹不曾再遇,連那幾處稍有白影的地方也找不到。

韓奎一路亂竄,光景越發黑暗,憑着刀光映照,也只略辨樹影。漸漸林中有了異聲,又聽到兩次馬嘶,相隔更遠,出生以來第一次經到這類苦難,真覺比死還要難受。暗忖:

“我已迷路,不能逃出,照此下去,不爲敵人蛇獸所殺也必嚇死餓死。與其這樣,率性喊來敵人,死活聽便,萬一能饒我命,從此改邪歸正;否則,也落一個痛快。”想到這裏,把心一橫,高聲喊道:“二位蒙面大俠,你在何處?我韓奎如今後悔無及,情願降服,死活聽便。”連喊數聲,不聽迴應,知道敵人尚未聽見,只得重又前進。走上一段,重又喊上幾聲。防敵之念一去,膽子壯了好些。回憶平生所爲,也越悔恨,急得自己亂打,連罵該死,一面自吐心事。又走了一陣,始終未遇敵人,料知入林已深,這麼陰森可怖、地獄般的森林,敵人也未必肯輕易出入,分明絕望,只得盲目往前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少里路和多少時候,正走得口乾舌燥,意亂心煩,無計可施,忽然發現前面現出一片白影,忙即趕去一看,乃是大片水塘,廣約十畝。四面林枝交覆,當中現出數丈方圓一片天光,日光斜照,天約申西之間,心方一喜,待要趕去,忽然發現池塘旁邊倒着兩具獸骨,皮肉盡脫,只剩骨架,已然枯朽,看去好似虎豹一類猛獸,互相殘殺所留殘骸,不由嚇了一跳。再一細看,這類獸骨池塘左近到處都是,林內外也發現了兩具。既是猛獸爭殺之場,必有更猛惡的東西在左近盤據往來,人類到此,豈能生存?

無如口渴得難受,池水又清,池底滿是白石細沙,清波如鑑,天光雲影,上下同清,景甚幽靜,心想:“事己至此,反正難免一死,且解了口渴再說。”

一路東張西望,提心吊膽,跑到池旁,正飲水間,忽又發現身旁不遠,一堆獸骨下面,有物放光。拿刀撥開一看,正是蒙面人所用飛刀,半截已鏽,心中奇怪。側耳細聽,林中靜悄悄的,微風不揚,絲毫聲音皆無。再把別的獸骨逐一查看,所有野獸均是這類飛刀所傷,並還找到兩枝斷箭,有的被刀箭刺中要害,有的並還透穿半截斜射人士,連刀都留在內。有一小半卻是死前被人撕裂兩片,或將頭骨扭斷神氣,漸漸看出這類猛獸無一新死,少說也在三數年間同時被殺,只有刀箭撕裂之痕,極少啃咬殘跡,彷彿獸皮剝下之後,日受風吹雨打,自然糟朽。那被撕裂的殘腿斷足全都帶有一點皮毛,殘肉成了幹臘。照此情勢,分明林中猛獸全被蒙面人所殺,所以沿途不見蛇獸影跡。如此驚人本領做夢也想不到。這類天神一般的人物,如何能與爲敵?由不得驚佩萬分。

回憶方纔所聞途向,水塘似在林的東方。既能到此,又見日光,正可尋路回去。有了一線生機,自然不肯捨去,重又打起精神,想往回走。走了一段,忽聽側面樹後��W�WPԠ���h�W �W� �W��,不肯見面,我們反把賊黨丟掉。這大一片森林,要想擒他不知要費多少事呢。”男的答說:

“這廝實在奸滑,饒他不得!”韓奎聞言,心中直冒冷氣。情知敵人不肯容他活命,人當萬分危急之際,但有一線生機,也不肯死,不由把方纔想見敵人的勇氣全數打消,且喜未被發現,只要錯過,便有逃生之望,再助土豪與之爲敵,早晚仍是送死,再說,也不好意思回去,率性不辭而別,就此溜走,回家作一小本營生,能夠養家,便是萬幸。

忙把身子輕輕往旁一閃,等到和敵人左右對錯,語聲已遠,方始前行。走了一段,想起心事,又生悔恨。當初無論何事均可謀生,何必當什強盜?已然洗手,安分也罷,又爲土豪作什爪牙,豈非自尋死路?以後便是餓死,也各任命,不再與舊日同黨見面了。

韓奎正在自言自語,一個人搗鬼,忽然發現前面白影,知有天光下透,出林不遠,精神一振,忙即趕去,乃是數畝大一片空地,四外林木環繞,仍不知前面還有多遠,人已疲極。心想:“此時日已西斜,能夠黃昏前後出林最妙。”打算少歇。剛坐下來,猛聽一聲獸嘯,聲震林樾,半晌方息,與方纔所聞一樣。聽去頗近,忙即起立。剛掩向樹下,留神往前查看,隔不一會,便見一個似人非人、周身黑毛、形似猩猿、比人還要粗大的怪獸,貌相猙獰,人立走來,身後跟着一個黑衣蒙面女子,手持一條軟鞭,與蒙面人所用相同。肩上停着一個人面小怪猴,長才尺許,兩條臂膀竟達三尺以上,一路走來。

立處正當樹後暗影之中,未被發現,心正驚疑,前頭怪物忽然怒吼了一聲,回過頭來,兩隻怪眼注向樹後,剛怒吼得一聲,黑女把手中鞭一揮,肩上小猿立即飛縱上去,伸手便是一掌,打得怪獸不住低嘯,連頭也不敢擡,便往前走去。這一驚真非小可。又停了半盞茶時,覺出此非善地,早走爲妙,忙又舉步前行。

剛由那片空地穿過,待朝黑女來路走去,猛覺前面白影一閃,想退無及,目光到處,心膽皆寒,原來面前正是那個年長一點的蒙面人,雙手叉腰立在面前,忽然急中生智,忙即躬身說道:“大俠客,我說幾句話,死活聽便如何?”蒙面人道:“不必多言,你說的話,我已知道,如有虛言,自尋死路,休想逃得出去。”韓奎忙答:“天日在上,決無虛言。”蒙面人笑答:“既然是真,爲何方纔三心二意,見了人來,又復中變,以爲只要錯過,就可逃走,豈非夢想?須要說出一個理來。妄想逃走,你且回看,自知厲害。”韓奎隱聞身後有人,喚了半聲,也未聽清,聞言回頭一看,正是李強夫婦連黑女怪獸一同站在身後,相去不過咫尺,竟不知何時來的。這一對面,怪獸貌相更顯猙獰,正將蒲扇般大毛手舉起,瞪着一雙兇睛,似要撲人神氣,心中害怕,剛驚呼得一聲,待往旁躲,耳聽身後大呼“哥哥”,一條人影已由身旁閃過。立定一看,怪獸已被黑女喝住,兩個蒙面人已摟抱一起,帶着哭聲,“哥哥”“弟弟”互相對叫,認出剛由身旁閃過、穿着一件黑披風的正是李強,好似弟兄二人久別重逢,兩個女的也聚在一起說笑,甚是親熱,全不理會自己。

韓奎方想:“這兩個蒙面人曾在桃源莊大鬧過幾次,明是一路,怎到今日才見,裝束又都相同,是何原故?”忽聽蒙面人說道:“我的事說來話長,發落了這廝再說。話還未問完呢。”少女接口笑道:“大哥不必問了,此人好似還有天良。”蒙面人接口道:

“前半的事我全知道,我只問他,爲何遇見你們,不照所說投降,須要他還出一個道理。”韓奎聞言,又悔又急,惟恐對方誤會,剛喊得一聲:“諸位英雄俠女,這原是我不好,一半還是爲了一時糊塗,先是沿路呼喊,無人迴應,以爲相隔已遠,後遇令弟和這位俠女走過,聽出口風不好,不知故意試我。家有老母妻兒,自然求生心切,不敢出見。後來打定主意,如能逃得性命,也不迴轉桃源莊,就此回家,作一小本營生,並無別意。”還待往下說時,黑女見他神情狼狽,滿臉愁急害怕神氣,從旁笑道:“你不要怕,說的話也不假。你們的話,我說起來費事,弟妹代我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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