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馬車僱來了。娜佳已經戴上帽子,穿好大衣,這時候就走上樓去再看一眼她的母親,再看一下她所有的東西。她在自己的房間裏挨着那張仍有餘溫的牀站着,往四下裏瞧一遍,然後輕輕地走到她母親的房間裏去。尼娜·伊萬諾芙娜在睡覺,房間裏很靜。娜佳吻了吻她的母親,理一理她的頭髮,站了兩分鐘光景……然後她不慌不忙地走下樓去。
外面雨下得很大。出租馬車支起車篷停在門口,上下都淋溼了。
“車上坐了他,就沒有你的位子了,娜佳,”祖母說,這時候女傭人開始把手提箱搬上車去,“遇到這種天氣還要去給他送行,這是何苦!你還是待在家裏的好。瞧,雨下得好大!”
娜佳想要說一句什麼話,可是說不出來。這時候薩沙扶娜佳上車,用毯子蓋好她的腿。然後在她的旁邊坐下。
“一路平安!求上帝賜福給你!”祖母站在臺階上喊道,“你,薩莎,到了莫斯科要給我們寫信來啊!”
“好,再見,奶奶!”
“求聖母保佑你!”
“唉,這天氣!”薩沙說。
直到這時候,娜佳才哭起來。現在她才明白她確實走定了,先前她對奶奶告辭,她瞧着母親的時候,還不相信真正會走。別了,這個城!她忽然想起一切:安德烈啊,他的父親啊,新房子啊,裸體女人和花瓶啊,所有這些東西不再驚嚇她,也不再壓着她的心,卻顯得幼稚渺小,不住地往後退,越退越遠。等到他們在車廂裏坐定,火車開動,那整個極其巨大嚴肅的過去,就縮成了一小團,同時這以前她不大留意的那個廣大寬闊的未來,卻鋪展開來。雨點抽打車窗,從窗子裏望出去只看見碧綠的田野,電線杆子和電線上的鳥兒紛紛閃過去。歡樂忽然使她透不出氣來:她想起她在走向自由,去念書,這就跟許多年前大家所說的“出外做自由的哥薩克”一樣。一時間,她又笑,又哭,又禱告。
“沒關係,”薩沙得意地微笑着說,“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