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公全傳第六十八回 看字柬尋訪趙家樓 見孝婦英雄施側隱

話說雷鳴、陳亮聽老丈說明了道路,二人一直往北,走了不遠,果見路東有一座德泰裕糧店。北隔壁是一條大街,二人進了舊興隆街一直往東頭一看,見路北里是廣亮大門,門口有兩個龍爪槐,門上有“樂善好施”的匾額。陳亮一看,知道里面栽着內掛。書中交代,什麼叫內掛呢?此乃是江湖綠林中的黑話。保嫖的調坎,說叫內掛,街上賣藝的叫星掛。陳亮看罷,同着雷鳴二人又往東走。瞧大門東邊有一個向北小胡伺,雷鳴、陳亮二人進了小衚衕,一直往北,這個衚衕甚窄,大約也只有二尺度。陳亮說:二哥,你瞧這個小衚衕,要是對面來了胖子就擠不過去。”二人來到北頭一看,西牆裏是趙宅的花園子。。雷鳴、陳亮站在高坡之處一望,見一座花園,裏面極其講究,有假山子石,有月牙河,牡丹亭,薔蔽架,小舟船,留芳閣,避暑樓,賞雪亭,真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春之草。花園子當中有三間樓房,支着樓窗,掛着簾子,有幾個僕婦丫環拿了小筐下樓摘花,摘後又覆上樓。陳亮說:二哥,你看這樓上必住着姑娘婦女。”隔着簾子,也瞧不出是姑娘還是少婦,二人也不肯緊望裏瞧,又怕人家裏面瞧見。陳亮說:“二哥,你我今天晚上就由這條路來探訪。”說着話,二人復又往南。剛纔出了小衚衕,只見趙善人門口,圍着一圈子人。陳亮一愣:“方纔進小衚衕的時候,這裏並沒人,這是什麼事?”陳亮分開衆人,擠進去一看,是一個年輕的少婦,頭上抹着白布,身上穿着孝衣,繫着麻辮子,白布蒙鞋,旁邊站着一個老者,在地下鋪着一張紙,上寫着一張告白:四方爺合得知,小婦人劉王氏,在舊興隆街西頭路北住家。只因家中寒難,婆婆憂慮日深,舊疾復發,服藥無效,於昨日中時病故。小婦人丈夫素作小本營生,現在身患惡瘡,不能動轉,小婦人婆婆一故,衣食棺木皆無,家中素無隔宿之糧,當賣俱空,遭此大難,惟喚奈何?萬出無奈,叩乞四方仁人君子,施側隱之心。自古有麥舟之助,脫驂之誼,今古皆然。倘蒙垂憐,量力資助,共成善舉,以免小婦人婆婆屍骸暴露,則歿存均感矣!

劉王氏拜叩。

陳亮一看,甚爲可慘,就聽旁邊站着那老者說:“衆位大爺,這婦人是老漢的鄰人,只因她婆婆死了,她丈夫生了瘡,不能殯葬,她家裏又沒人,我同着她出來,求四方仁人君子老爺們,行好積德,有一個賑濟她一個。”大家輻輳①,旁邊就有好行善的,瞧着可憐,剛要掏錢,旁又有一人說:“老兄,你不必信,這個不知是真是假?怕是藉此做生意的。”這一句話,那人要掏錢就不掏了。

①輻(fu)輳(cou):形容人或物聚集像車條集中於車軸一樣。

這就是一言興邦,一言喪邦。說壞話這人,姓陳,名叫事不足,外號叫壞事有餘。陳亮一瞧,說:“二哥,這是好事,我們兩個人賙濟賙濟她。”雷鳴說:“好。”掏出一包銀子。有十餘兩,遞給那婦人,陳亮說:“這銀子一共約有四十兩,你拿去回家買棺木罷,省得你一個婦人家在這裏拋頭露面的。”這婦人一見陳亮給這些銀子,趕緊問:“二位恩公貴姓大名?”陳亮說:“你也不用問我,我們也不是這裏人,你也不必打算報答,你回去罷。”書中交代,這個婦人倒沒想到過路的人有如此行好事的,她本意化趙善人家。當初趙善人常施捨棺材,皆因無恥之徒鬧壞了事,沒有死人,也穿了孝袍到趙家磕頭化材,誆了棺材,他把木頭劈開賣了,因此趙宅現在不施材了,非得瞧見是真死人才舍。這婦人原打算到趙宅門口來化趙善人,沒有想到雷鳴、陳亮二人賙濟她這些銀兩,那婦人謝了陳亮二位竟自去了。雷、陳二人做了這件好事,見婦人去後,纔出了興隆街西口,找了一座酒樓,二人吃酒,直吃到天有初鼓以後。會了酒飯帳,二人出了酒館,找在無人之處,把夜行衣包打開,換上皁緞色軟扎巾,迎門技慈茹葉,穿上三岔通口寸帕衣,周身扣好了骨鈕,寸半羅漢股絲絛,在胸前雙拉蝴蝶扣,把走穗掖於兩助,頭前帶好了百寶囊的兜子,裏面有千里火、自明燈、撥門撬戶的小傢伙,一切應用的物件,皁緞兜當棍褲、藍緞子襪子、打花繃腿、倒納千層底的極鞋,把刀插在軟皮鞘內,擰好了扎把簧,把白晝的衣服包在包囊之內,斜插式系在腰間,擡了擡背膀,收拾停當,二人擰身躥上房去,越脊穿房,往前夠奔。二人走到一所院落,是北房三間,東里間屋中有燈光閃閃,人影搖搖,猛然聽屋中說:“娘子,你把二位恩公供上了麼?燒了香麼?”就聽有婦人說:“供上了。”又聽說:“娘子,你歇歇罷,明天再去買棺材。真難爲你,這幾天受這樣累,你歇息睡覺罷。總算老天爺沒絕人之路,真有這樣揮金如土的人。”陳亮在房上一聽,說話甚耳熟。一拉雷鳴,二人由房上躥下來,到窗根外,把窗紙溼了個大窟窿,往屋中一看,見地下停着一個死人,是老太太;順前檐的炕上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腿上長着有碗大瘡;靠東牆有一張桌,桌上供着牌位,上寫“二位恩公之神位”。燒着三注香,地下站立一個婦人,正是那白天的化棺材的婦人。陳亮見這婦人往炕上一躺,和衣而臥,把燈吹了。陳亮一拉雷鳴,二人來到東牆根,陳亮低聲說:“了不得了,那婦人把咱們兩個供上燒香牌位,上寫着‘二位恩公之神位’。”雷鳴說:‘供上怕什麼?”陳亮說:“二弟你可不知道,你沒看過閒書,古來隋唐上有一位叔寶秦瓊,他在臨潼山救了唐王李淵,唐王李淵問他姓叫什麼,秦瓊走遠了說:‘我叫秦瓊’。唐王李淵沒聽明白,回去供瓊五大將軍,折受的秦瓊在潞州城當鐗賣馬。你我凡夫俗子,他若供着燒香,豈不把你我折受壞了?”雷鳴說:“我去把牌位偷出來。”陳亮說:“你偷出來,明天他再寫了。”雷鳴說:“怎麼樣辦?”二人正說着話,只見牆上往下一捧土,陳亮、雷鳴只當是華雲龍到趙家樓採花去,走在這裏。二人趕緊往牆根下一貼,翻着臉往上瞧着,只見由牆外立起一根杉杆,上面綁着橫根,這叫蜈蚣梯子,由外面上來一個小毛賊,眼望四下裏瞧。書中交代,來的這個喊人姓錢,叫錢心勝。小小子原來在興隆街住,素日無所不爲。吃喝嫖賭,把老人家的產業都花完了,媳婦出去給人家當僕婦,他在家裏也無甚事。今日白晝,他瞧見雷、陳二人賙濟對王氏一包銀子,有四十餘兩,錢心勝恨不能把銀子給他。晚間,他這纔想出主意,做好了蜈蚣梯子,來到劉家,上了牆瞧了一瞧順梯子下去,掏出一把小刀,來到上房撥門,撥一下,聽一下,撥了三下,將門撥開。賊人進去一瞧,屋內也沒有箱子櫃。劉王氏夫婦睡着了。本來也沒地方擱銀子,就在席底下捆着,賊人一模就摸到手中了,心中頗爲歡喜。由屋中出來,順着蜈蚣梯子爬上牆去,騎在牆上把杉杆提出去,立在牆外,順着梯子下去。雷、陳二人看的明明白白,心上說:“好賊人,真是狠心狗肺,人家死了人沒棺材,叩頭化來的銀子他給偷了去。”陳亮氣往上撞,說:“二哥,你在這裏等我,別走,我去追他。”雷鳴說:“就是。”陳亮這才伸手拉刀,躥出牆外。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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