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夫人打扮的比往日更加十分俏儷。正是:
詩曰:
使女會俯就,粧點素嬈嬌;
輕輕勻粉面,淺淺點絳杶。
花點疏星墮,螺痕淡月描;
影入凌花鏡,另一種窈窕。
夫人欸動金蓮,出了繡房上轎,一直來在大興寺內。只見那寺,委實可觀,有詩為証:
鐘鼓直聳在青霄,
殿角金鈴風送搖;
爐內氤氳蟲瑞靄,
三尊實相紫金銷。
又見那些燒香的女子,來往不斷,夫人朝了佛相,拜了四拜。隨往後殿,各處勝跡看了一遍。出得後門來,在一所花園,只見百花密開,紅白相稱,粉綠相映,誇不盡的嬌姿嫩色。有詩為証:
春光無處不飛懸,景色明媚又一天。
片片落紅點水上,飄飄敗絮舞風前。
海棠睡足迎春笑,垂柳隨風弄偏翻。
卸泥乳燕飛故故,織柳新鶯語關關。
年年怕見在開落,今歲又到落花天。
夫人吟畢,又見紅日西墮,出的寺來,上轎回去。
卻說這大興寺中,有四五個和尚,掌教的名叫淨海,見這夫人那一種風流美色,在寺內各處遊玩,早已飽看了一頓,驚得魂飛天外,恨不能一口吞他到肚內。便隨著轎子,竟至鄔宅門首。見夫人走到院裡,他用心打聽,鄔官人不在,家下只有幾個奴僕相伴。回到寺中,一夜癡想,道:“我往日偷上了許多婦女,從來沒一個這般雅緻佳人,怎生一條妙計,進他院去,再見一面,便也甘心。”想了一會,暗道:“好計!好計!必須粧做尼姑模樣,假以化燈油為名,竟入內房,如此,如此,或可成就。”隨往典中,買了一件青絹衫子,穿了一雙尺口鞋兒。這淨海本來生的乖巧,年紀輕,只二十多歲,打扮起來,真真像個小道姑一般,端端正正。
走出門來,竟到鄔家門前。管門的見是一個女僧,並不阻擋。他一步步走到內宅,只見那夫人在天井內,觀看金魚戲水。淨海打一文星,叫聲:“奶奶萬福。”夫人回拜,忙叫使女讓他房中坐了。淨海進了香房,上下一看,真個洞天福地。使女取茶與他用了,淨海就將化燈油之事與夫人說了。這夫人心極慈善,便取二兩白銀上了佈施。淨海故意拉起長談,說了些吃齋的、唸佛的外套子話。直至過午,纔要動身。只見西北角下狂風忽起,飛沙走石,四面而來。霎時間,天黑地暗,正是:
伸手不見拳,對面不見人。
夫人道:“天已晚了,這風不曾住的。小師父,你就在此住了罷。明日再回庵去,有何不可?”淨海聽得留他過宿,他喜從天降,隨說道:“怎好在此打攪夫人?”夫人道:“這是人不留人,天留人,你若走出,迷糊了路,往往倘然被老和尚持裡去,那時忘了?”淨海故意麪紅道:“奶奶取笑了。奶奶在家,藏的掩飾,再不能叫和尚背了去的!”二人又說笑了一會,只見夫人叫使女秋芳打點酒餚。
須臾,點上燈燭,擺下晚飯,夫人與淨海對面坐了,秋芳在旁斟酒。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