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森‧羅蘋》
巴黎的巴盧布恩大道上,大道的兩側林木鬱鬱蔥蔥,亞森‧羅蘋此時裝扮成一位風流倜儻的年輕紳士,正漫步在綠樹蔭之中。他現在的身份是勒烏‧路‧歷蒙郅男爵,最近剛從西藏經中東地探險返回巴黎。
巴黎的各大權威報刊和著名雜誌聽說此消息,都爭先恐後地刊載他驚險的旅行日記。法國一權威研究院邀請他講述西藏的所見所聞,地點是蘇羅梵大禮堂,聽衆是法國名極一時的科學泰斗。在演講中,羅蘋充分展示他如簧之舌,把他的經歷講述得栩栩如生,使得衆人身臨其境。另外,他又放映了在西藏採拍的實地幻燈片,這使得他在衆人心中身份倍增,無形之中他成爲了巴黎學術界和新聞界的焦點人物。尤其是他那瀟灑的舉止,帶有磁性的高音,不但那些迷人的女士爲之傾倒,連那些年輕的紳士也欽佩不已。
其實,誰也沒想到歷蒙郅男爵就是亞森‧羅蘋。
此時,羅蘋正悠然地漫步在巴盧布思林蔭道上。他身材健碩,神采飛揚,邊走邊抽着雪茄。陽光自樹隙間透過,反照在他的眼鏡片上,熠熠閃光。
現在,春天的氣息已降臨這座美麗的城市,樹枝上嫩葉初吐,微風輕拂,嫩葉隨風搖曳,一種清新感覺激盪胸懷。巴黎的春景如此令人爲之心迷,羅蘋深深地吸了一口滿含嫩葉清香的新鮮空氣,頓時感到沁人心脾,有點心曠神怡。
他悠然地向前走着,忽然“咦!”了一聲,發覺一件事十分蹊蹺。
一位妙齡女郎在前面走着,一個男子緊跟其後,看起來,二人好像各立獨行。可是,羅蘋銳利的眼神一瞥,便發現那位男子正在跟蹤那位女郎。
“那小子一定圖謀不軌。”
羅蘋想看清他的面目,於是緊跟幾步,自那男子身邊經過。那男子大約三十歲上下,一身紳士裝,黑色的西服,黑色的帽子,身材魁梧、健壯,脣上一撇八字鬍,嘴含一支鑲有黃金菸嘴的菸斗,手指上帶着三枚戒指,閃閃發亮。羅蘋不僅看清了那男子的特徵,而且還判斷出他是一個沒教養之人。因爲他的服飾粗糙,態度顯得粗野。
“那少女長得怎麼樣呢?”羅蘋於是又加緊了步伐,靠近那女郎。
他一打量,發現那實在是一個漂亮迷人的女士,尤其是那對宛如一潭深水的眸子,更是惹人憐愛。
女郎側頭瞟了羅蘋一眼。“啊!碧藍的雙眸,金黃的秀髮,甜膩的臉蛋,太迷人了,──看起來像個英國女郎。”羅蘋心裏讚歎不已,不覺站住了,想要更細緻地再睹芳容。可是,此時那英國女郎已走到歌劇院前廣場的馬路口,那兒交通甚是繁亂,她正準備穿過馬路。
突然,一輛馬車飛馳而過。
“哎喲,小心!”羅蘋禁不住高喊了一聲。
就在那千鈞一髮之時,女郎抓住了馬的轡頭。拉車的馬仰天一聲長嘯,停在那裏。
“喂,危險呀!怎麼不看着些?”馬伕罵罵咧咧地自馬車上跳了下來。
而就在這時,那女郎緊握拳頭,對準馬伕的鼻樑就是一拳,鮮血立刻自馬伕的鼻子涌出來,馬伕忍不住痛叫。附近執勤的警察聞聲趕來。
可是,那女郎卻不以爲然,悠然地走開了。
“哦!此女子非等閒之輩呀!究竟是何等人物呢?”羅蘋疑竇叢生,於是跟在她的後面。
走了一會兒,馬路上有兩個男孩子正扭打在一起。
“住手!難道你們不怕媽媽責罵嗎?”女郎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抓住那兩個男孩子的前襟把他們扯開。兩個男孩在她的一扯之下,禁不住蹬蹬退了好幾步,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女郎不等他們爬起來,隨手丟出兩枚金幣,然後揚長而去。
“嘿,不同凡響!”羅蘋繼續跟在她後面。
來到何仕曼大街,那位女郎邁進一家咖啡館。羅蘋正要跟進去,忽然看見剛纔跟蹤女郎的那位黑衣紳士,站在不遠處的郵筒邊。
“哦,他來了。”羅蘋又瞥了一眼,然後邁步走入咖啡館,在角落裏找到一張空座位坐下來。
他看見女郎叫了一杯咖啡和一份吐司,正在那裏開懷暢食。
“她的胃口真不錯呀!”正當羅蘋驚歎時,女郎已吃完了盤中的食物,又叫侍者再來一份。驚歎不已的羅蘋,迅速環視了一下咖啡館,發覺他對面的座位上,坐着一個十分漂亮的少女。又是一個金髮女郎,但是她的眼睛碧綠得使翡翠望塵莫及,晶瑩透澈,很是深邃,可是定睛細看,又帶有一絲無法形容的孤寂。羅蘋不由爲之失神。
碧眼少女的身邊站着三個衣衫襤褸的孩子,他們手捧食物,顯得十分高興。他們是流浪於街頭的叫花子,在咖啡館前徘徊,被碧眼少女叫了進來。
“哦!的確不同凡響。她雖然穿着樸素,可是也能襯托出她那高雅的氣質。真不愧爲巴黎女郎。”羅蘋不由心中讚歎道。
碧眼少女看着孩子們狼吞虎嚥,滿嘴的奶油和果醬,不由地笑出聲來。那笑聲是那麼真摯而爽朗,聽起來十分悅耳,羅蘋心魂不由地爲之一蕩。
藍眼睛英國女郎,吃完了第二份吐司之後,默默地坐在那裏,態度優哉遊哉。而這時,那個碧眼法國女郎,正在和孩子們談笑風生。羅蘋把她們二人比較了一番。伯仲之間,都是那麼的迷人,那麼的漂亮。
沒過多久,碧眼女郎帶着三個孩子離開了咖啡館。羅蘋不覺惘然若失,但過了片刻,他又似乎有了什麼主意,也走出咖啡館。
“咦?”羅蘋出了咖啡館,又走了幾步,忽然停住了。只見那碧眼女郎和那追蹤藍眼女郎的黑衣紳士在說些什麼,可仔細一聽,才發覺他們並非在商量什麼,而是在激烈地爭論著。大概是紳士擋住了她的去路,不讓她過去。正在這時候,一輛汽車嘎然停在二人面前,從車上走下來一位老年紳士。老年紳士一看到這情形,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立即舉起手中的手杖,把黑衣紳士的帽子打翻在地。
“真──真是豈有此理──”紳士氣得面紅耳赤地嚷道。
“豈有此理的是你!你調戲我女兒嘛!”
“爸──爸爸──您不用理他──”
碧眼女郎使勁擋着老人,想把他推進汽車裏去,那黑衣紳士乘機奪過手杖,作勢欲打。
“哎呀!”碧眼女郎一聲驚叫。
羅蘋見此情形,快步上前,抓住了那黑衣紳士的手臂。
“住手!不要欺負老人嘛。”
“放開你的手,這裏和你有什麼關係?”紳士使勁甩動手臂,想要擺脫羅蘋的手,可是,怎麼也擺脫不了,最後感到手臂一陣陣痠痛襲來,只得把手杖丟掉。
這時,碧眼女郎和那位老紳士早已坐入汽車,絕塵而去。
“唔,抱歉,抱歉!”羅蘋看見汽車走遠了,便笑着這麼說,並鬆開了鉗制紳士手臂的手。那紳士一經被鬆開立即逃之夭夭了。羅蘋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羣當中,然後才轉過身來,發覺那位藍眼女郎正從身邊悠然地走了過去,看她那表情,好像對剛纔的鬧劇熟視無睹。羅蘋略一沉吟,接着跟了下去。
沒走多遠,羅蘋又發現了那位黑衣紳士,此時他正在對面的人行道上行走。“哦,他還在跟蹤藍眼女郎!確實有趣,看樣子,我應繼續跟下去看個究竟。”
藍眼女郎穿過了數不清的數條街道,然後來到柯固大酒店門前。酒店門前的水銀燈,發出奪目的光輝。女郎自大門進入。那黑衣紳士跟了進去,可是,不大功夫,便又自大門出來,並且很快地走。
羅蘋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後好似有了主意,便守在酒店不遠處。大概八點鐘,藍眼女郎出來了,她手提一個大旅行包,坐上了旅行車,離開了酒店。
“哦,看情形她大概是想去旅遊。”羅蘋於是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跟在後面。
旅行車來到里昂火車站,女郎自車上下來,走入車站餐廳。羅蘋又跟了進去,找了一處不易被發現的座位坐了下來。九點半左右,女郎用完西餐,又抽了兩支香菸後,旅行社的服務員給她送來頭等快車票和行李票。女郎給了他一些小費,服務員告辭而去。
羅蘋注視着服務員,當二人的目光一接觸時,羅蘋伸出食指,向裏勾了兩下,示意他過來。當他來到羅蘋跟前時,遞給他五十法郎,低聲問道:“那位小姐是什麼人?”
“她是英國貴族巴科菲託的千金,每次旅遊都由我們社爲她服務。”
“她買的是去什麼地方的車票呢?”
“是去姆特科路的特快夜車票,晚上九點四十六分發車,座位是五車廂。”
“旅遊!”羅蘋說完,匆忙去買到姆特科路的快車夜票,然後走入月臺。月臺上的人和列車上的人都不太多。
羅蘋的車票也是第五號車廂,當他一邁入車廂,便感覺裏面特別冷清。只有第一室有兩個旅客,其他的小室都沒人。而且第一室的乘客把窗戶關得嚴嚴的,好像不想被別人看見,因此是男還是女,便無法知曉了。
不一會兒,藍眼女郎走進第三室,倚窗而坐。(法國的頭等車廂分爲幾個小室,每室大約有六個到八個座位,出入時可以隨手鎖門。)
“小姐,打擾了!”羅蘋熱情地和女郎打了一聲招呼,然後坐在她旁邊的座位上。
女郎瞥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自膝蓋的盒子裏拿出了一顆巧克力,放入口中,在雪白的皓齒上嚼動着。
“長得挺秀氣,胃口可不小呀!”羅蘋想着,翻開了剛纔在車站買的新書,一邊看書,一邊留意女郎的舉動。他一直想找個機會和女郎談一談,可是,女郎只是專心地嚼着巧克力,連一眼都不看羅蘋。
羅蘋感到不能再這麼空耗下去了,於是對女郎說:“哦,對不起──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談一談。”
女郎冷冷地道:“什麼事?請你簡要說一說,千萬別囉哩囉嗦。”
“我告訴你,我曾看到一個人一直在跟蹤你──”
“這我早已曉得,那位先生是位十分有修養的紳士,叫莫勒科恩。”
“原來,你們早已認識啊。”
“噢,前年我們曾有一面之晤。他十分注重禮節,即使是跟蹤,也要保持一定的距離,不像有些人,不知避嫌,從餐廳直跟進車廂裏來!”女郎的話字字直擊羅蘋。
羅蘋赧然笑道:“小姐,既然如此,鄙人就不再奉告了。”
“那麼,就不要囉嗦了,請您下一站下車吧!”
“不,我正打算去姆特科路辦一些事情。”
“哦,你是在向旅行社的服務員打聽後才作出這個決定吧?”
“不,不是──”素有怪盜紳士之稱的羅蘋也感覺十分不好意思,不知如何回答這一刁鑽的問題。
“當我在咖啡館裏一見到你時,便不由被您的美貌所傾迷,爲此身不由己地跟了下來──”
“胡說,你的初衷是跟蹤綠眼眼小姐的,只是中途發生了一些事,那位小姐溜了,你便認爲只要跟着我,或許可以再一次見到她。所以你就跟在莫勒科恩身後,跟到柯固大酒店,後來又跟到車站的餐廳。向服務員打探我的行蹤──對吧?”
“唔,聰明的小姐,你就不用再往下說了吧?”
大名鼎鼎的怪盜亞森‧羅蘋,被藍眼女郎的如簧之舌說得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的,而女郎卻若無其事地笑着望着他。
這個迷人的神祕女子,不僅作事無所顧忌,食量驚人,而且腦袋後面像是長了一雙眼睛似的,知道背後有人跟蹤──甚至把羅蘋心中所想都一語道破,太神奇了,謎一樣的女人。
“佩服,佩服得五體投地!你說得太對了。”
“是嗎?”
“哦!那麼,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那還用說,你是從西藏經中東返回巴黎的探險家歷蒙郅男爵嘛!”
羅蘋聞之不禁大吃一驚,可臉上卻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道:
“小姐,你的確是非同尋常,居然這些都調查得如此詳細。”
“那算不了什麼。剛纔你用名片代替刀片,劃開新書的合頁時,名片上的字恰被我一瞥看個清楚,因此不由想起各大報紙上刊載的那位探險家的大名。”
“噢,你的眼神真銳利呀!我一直以爲你的眼睛沒有離開那巧克力的盒子。對了,你現在正吃的是第十八塊巧克力吧?”
“哦,原來你裝作看書,其實一直在偷窺我的一舉一動呀!”
“這簡直是太糟了,這一切都被你看破了。”羅蘋有意地撓了撓後腦勺,表示略遜一籌。
女郎微笑着又道:“我知道的還遠不止這些呢!”
“你還知道什麼?”
“歷蒙郅男爵只是你的化名吧?”
“不,這次你錯了。”
“可是,你的帽子裏爲何繡着H‧V兩個字母呢?假如你真叫勒烏‧路‧歷蒙郅的話,應該是R‧L纔對呀!要不,你這頂帽子便是他人的。”藍眼女郎句句擊中要害,弄得羅蘋啞口無言。
“H‧V是誰的名字呢?”女郎一邊說着,一邊用雪白的牙齒又嚼了第十九塊巧克力,然後微笑着道:“這個人我認識!”
“他是什麼人呢?”
“難道你不認識嗎?他就是烏勒士‧皮爾梅先生。”
羅蘋又是一驚,不過只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烏勒士‧皮爾梅,──他是什麼人呢?”
“這也是某人的化名,他有許多化名。但是真實姓名卻是──”
“叫什麼?”羅蘋裝作迫不及待地問道。
“他就是──亞森‧羅蘋嘛!”女郎果斷地說道,然後用她那雙湛藍的猶如一潭深水的眸子望着羅蘋。
羅蘋擡頭大笑道:“呵呵呵!如此說來,我成了亞森‧羅蘋嘍?您真幽默!”
“那得問你自己了,看誰在開玩笑。別再裝了!縮頭縮腳不是男子漢的作爲。”
女郎一邊笑着,一邊把巧克力的盒子推到羅蘋的跟前說:“請吃一個,怎麼樣?”
“多謝,盛情難卻,那便嘗一個吧,──可是,我也知道你的芳名呀!你是英國貴族巴科菲託的千金──是吧?”
“當然!因爲你向旅行社的服務員問過嘛。是的,家父是貴族,我叫克仕苔斯‧巴科菲託,這些一點兒也沒錯。我喜歡出外旅行,而且我經常外出。所以我知道許多政治家、實業家、藝術家、科學家和軍官等地方賢達人士的祕密,當然,偷天大盜的軼聞也有所耳聞。哈哈哈!”
女郎大笑,露出她那潔白的牙齒。接着,看了一下手錶說:“時候已不早了,應該休息了,晚安,明天見。”
話音一落,便翻過身去,用絲巾把臉遮住,把毛毯裹在身上,面向椅背,兩條修長的雙腿搭在椅子上面。
羅蘋呆呆地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心裏琢磨:她一邊說知道怪盜的趣聞,一邊還觀察我的神色。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年輕貌美,有着貴族婦女的高雅氣質。另一方面,腕力過人,一般的健壯男子都不是她的對手。並且思維縝密,手腳麻利,具有驚人的洞透力和推測力。
對於眼前這位少女,羅蘋佩服得簡直五體投地,只是緊緊地望着她那優美而又古怪的睡姿。
突然,他想起了帽子裏繡着H‧V這件事來,立刻拿起帽子,把繡着H‧V的繡記撕下來,從走廊的窗子裏扔了出去,然後返回車廂,把大衣蒙在頭上睡覺了。
客車在漆黑的軌道上朝着南方奔馳而去。這時,三個蒙面人從四號車廂摸到五號車廂的走廊,其中有一個身材矮小的漢子,手執槍站在走廊上把風,另外兩個彪形大漢,偷偷潛進羅蘋和女郎的車廂。
羅蘋突然驚醒。
“誰?”就在他要起來的一剎那,一根木棒當頭擊來,立刻向後栽去,昏了過去。
大約二、三分鐘,羅蘋自昏迷中清醒過來,想站起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手腳均無法動彈,被綁得緊緊的,而且嘴裏塞着破布,身上蓋着一塊厚厚的布。
蒙面人發覺他醒了過來,上去用手掐住他的脖子,從他上衣口袋裏掏出滿信封的錢。羅蘋使勁地掙扎。
突然聽到其中一個蒙面人道:“哎呀,糟了──弄錯了──不是這個女人。”同時,聽到女人的驚叫。
“哦,藍眼睛的女郎還在這裏──”羅蘋繼續掙扎。
“糟透了,打錯了人。”
“麻煩大了,怎麼辦?”
兩個蒙面漢的聲音都顯得驚惶不已。
“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已經上手了,就幹到底吧!”
“那就這樣吧。”
接着是一聲女子的慘叫,很像斷氣之前的哀叫,大概是脖子被卡斷了。
“啪嗒”一聲,電燈被關掉了,車廂內伸手不見五指。
火車仍在向前飛馳,羅蘋在不停地扭動着。
“小子,再動就打爛你的腦袋。”蒙面漢用木棒敲了幾下厚佈下羅蘋的頭。羅蘋只得停止扭動。
“啊,這信封裏全是錢啊!太好了。”
“這是額外的收穫,好極了,打錯了人也有報酬嘛!”
“女的怎麼樣?”
“好像是死了,躲在那裏一動不動的。”一個蒙面漢在黑暗中摸了摸女郎,突然一聲慘叫:“痛死我了,她咬了我的手。”
“還活着,一不做二不休,乾脆送她歸西吧。”
藍眼女郎拚死抵抗,又是抓,又是咬,又是踢,弄得那蒙面漢無法下手。
“──唉喲,好痛呀!”
“結束了她!掐住脖子,別大聲喊,列車長會過來的!快點用力勒死她。”在走廊上把風的蒙面人壓聲說着。
“不要殺掉那女的,要不就空手而歸了。”
“但是,這不是我們要找的那個,我們找錯了!”
“什麼,那麼,真貨呢?”
“在前面的車廂裏。”
“行了,快離開這裏!”
室內的兩個蒙面人聞聲走了出去。然後三個人在走廊上嘀嘀咕咕起來。
“這回不會再錯了吧?”
“哦,不會的,如果那個男的反抗,就結束了他!”
“千萬別殺死了那個女人。”
羅蘋聽了他們的陰謀,不禁心如火焚:很想追出去,可是手腳被綁得牢牢的,無法掙開。
這時,女郎的呻吟聲一陣陣傳來,細聽,聲音越來越微弱。
費了好大的勁,羅蘋才把頭上的佈擺掉。此時,窗外的月光照入,使得車廂裏朦朦朧朧的。
只見女郎跪在那裏,兩手緊抓椅子,頭垂了下來,金黃的頭髮蓬亂不堪。羅蘋開口正想問她,可是嘴裏塞着破布,欲說不能。
突然,兩聲沉悶的槍聲自前面的車廂傳來,跟着,聲音像開了鍋似的。仔細一聽,好似兩個旅客在開槍自衛,鳴槍求救。
羅蘋用勁全身的力氣猛地一掙,終於手上綁的繩子被掙開了,於是急忙掏出匕首,割斷腳上的繩子,扯出嘴裏的破布,把女郎抱起來,焦灼地道:
“小姐,醒一醒!”
女郎無力地睜開雙眼,斷斷續續地說:“請你──請──拿──”
“拿什麼東西?”
“袋子──黃皮袋子──袋子──有──有文件──請──拿──父親不──知道──他──在──姆特──科路──我──要──去──父親──”
女郎費了全身的力氣說出這些話,然後便閉上了眼睛,頭也垂了下來。任憑羅蘋怎麼搖,都毫無動靜了。
羅蘋嘆了一口氣,把女郎放在椅子上,開始找那個黃皮袋子。可是翻遍了椅子和行李架,就是不見那個黃皮袋子。
他把旅行包拎了一下,上面有一道鎖,無法打開。剛打算用匕首撬開時,忽然感到列車的速度慢了下來。
“真奇怪。”羅蘋探頭往外一看,原來列車就要開進正在修築軌道的慢行區。“那幾個蒙面人很可能準備從這裏跳車逃跑,這是事先策劃好了作案時間。”羅蘋這樣推測着。
忽然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傳來,他急忙打開車廂門,只見一個蒙面漢手提一個皮箱,飛快奔入四號車廂。在他身後有兩個蒙面人,其中一個右手持槍,左手拎着一個旅行包;另一個蒙面人身材矮小,頭戴一頂和身材極不相襯的大帽子,上衣上有一片殷紅的血。
“站住!”羅蘋一聲大喝,跨出車廂。這時,列車長從後面追來,撲向那個彪形大漢,兩個人激烈地扭在一起。
“車長,我來幫你。”正當羅蘋要衝向前去時,那彪形大漢一拳將列車長擊倒在地,然後轉身跑向四號車廂。
就在那一瞬間,那身材矮小的蒙面人頭上的大帽子掉了下來,露出一頭金黃的秀髮。
“啊”的一聲,羅蘋撲上前去,撕下了他的面具。
“噢,是女的,碧眼少女。”
在咖啡館裏施濟那幾個男孩子的碧眼女郎,居然會是強盜,這是羅蘋萬萬沒有想到的。正當羅蘋愣在那裏時,女郎以極快的動作,把面罩戴好,跟在兩個同夥之後,跳下車去了。
這時,被打倒在地的列車長從地上爬了起來,並立刻拉下了緊急制動的繩子,蒙面人的手槍掉在列車長的腳邊。火車發出了一聲哀號般地長嘯,停住了。
“噢,那個美麗而又仁慈的碧眼女郎,居然會是強盜的幫兇──”
這件兇殺案發生的如此突然,羅蘋一時無法適應,感覺十分迷惘,就連藍眼女郎囑咐的那黃皮袋子和文件也暫時記不起來了。
過了一會兒,羅蘋從迷們之中清醒過來,急忙跑回車廂,用手一探女郎的胸部,心臟已停止了跳動,證明她死去了。
“可是,黃皮袋子會在哪裏呢?”
羅蘋開始用匕首撬旅行袋子上的鎖。這時,那些修軌道的工人們已擁上列車,他們是聽到緊急煞車的聲音跑過來的。
不一會兒,離煞車地點不遠的車站站長,也帶了幾個人來到列車上。
“嗨,在這邊,在這邊!”列車長打開走廊的窗戶朝外邊大喊道。
在站長和列車長的簡單查看下,發現有三名旅客已經死去,其中一女二男。
好奇的人們聽說死了人,蜂擁而至五號車廂,爭着想看一眼兇案現場。車廂裏頓時人聲鼎沸,亂作一團。
羅蘋爲了現場不被破壞,便於日後查案,便堵在車廂門口。正當那些想瞧新鮮的人們往前擁時,忽聽到走廊裏有人高聲大喊:“不要進去,請大家離現場遠一點,不要摸門窗,否則手指紋會被抹掉,──也不要動那把手槍,讓它放在那裏,那是十分重要的證據。──喂──站長──”發出聲音的人好像已經見到了站長,接着說道,“站長先生,請把這節車廂留下來,其餘的開走!”
他用命令的口氣大聲吩咐着,好似經常發號施令,語言簡短而有力。
“什麼人?──”羅蘋探頭看了一眼。
“哦,原來是他──”見多識廣的羅蘋不禁一驚。
此時說話的正是今天跟蹤藍眼女郎一個下午的黑衣紳士。在咖啡館門前,跟碧眼女郎(強盜之一)爭執不下時,被女郎的父親打落帽子的那位紳士。藍眼女郎說他叫什麼莫勒科恩。這個行動詭異的紳士,不知何時上了車廂,現在正要把那些好奇的人們轟走,並命令站長馬上把車開走。
在站長的指揮下,列車長把五號車廂留在另一條軌道上,把其餘的聯在一起開走了。
“站長,請你派幾個人封閉現場,不準任何人進車廂裏去。另外,給最近的警局掛一個電話,讓他們派幾個檢察官和法醫來──這是一起重大的兇殺案。”
“現場我已基本看過了,被害的人共三個,兩名蒙面兇手已跳車逃逸。”和那蒙面強盜搏鬥的列車長扼要地報告了一下。
“這些我早已知道,而且已派鐵路工人抓那幾個強盜了,抓到之後會被帶到這裏來。”
哦,這個神祕的紳士莫勒科恩已安排人員去追捕逃犯以及其他的臨時措施,他究竟是個什麼人?羅蘋一動不動地凝視着他的面孔。
莫勒科恩看了羅蘋一眼,臉上沒有絲毫變化,好似白天在咖啡館前被羅蘋捏手臂一事從沒有發生。那是不可能的事,因爲事情的發生只有幾個小時而已,絕對不會忘得如此快!那麼,他的行爲是僞裝的。假如真是這樣的話,此人是一個來歷不簡單的角色呀!
“他究竟是什麼人?”羅蘋的腦子急速地轉動。
他跟蹤藍眼女郎一下午,然而離開大酒店後便再也沒有出現。可能是經過喬裝打扮,和另兩個同夥,搭上這一列車,襲擊了女郎和我。也就是說,他是蒙面人之一,做案之後,第一個衝進四號車廂,撕下面罩,換上原來的衣服,恢復他本來的身份──
沒錯,事情的發展一定是這樣的,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快便出現了
羅蘋不禁又望了他一眼。這時,那些好奇的人們已被轟出去了,車廂裏十分寂靜。羅蘋舉步朝藍眼女郎的屍體走去。
“不行!”莫勒科恩突然喝道。
“爲何不行?我與這位小姐是一道的。”
“不管是誰都不可以,兇殺現場要嚴密保護!”
“這位先生也是受害人呀!”列車長在旁附合道。
“對於他的不幸遭遇,我深表同情,但是,絕對不可以讓他碰這裏的任何東西。不,不是不可以碰,是不準碰,這是命令。”
“命令?──你是什麼人?憑什麼對我發號施令?”羅蘋激烈地反擊道。
莫勒科恩自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羅蘋。上面寫着:“內政部直屬國際密探洛杜夫‧莫勒科恩。”
“哇!──”羅蘋大吃一驚。
內政部直屬國際密探,是法國政府賦予追捕不法之徒的偵探的稱號,他們在世界各地通行無阻。因此,就是那些極兇極惡之徒,一旦被他們探出蛛絲馬跡,即使上天人地,也會被緝拿歸案。所以,各地的兇惡之徒一聽到“國際密探”四個字,便會被嚇得屁滾尿流。
羅蘋不服氣,可一看在這種場合,還是沉默爲上策。
“由於此案涉及一些祕密,爲此內政部委託我全權調查,我必須謹慎行事。”說到這裏,莫勒科恩聳了聳肩,同時瞥了羅蘋一眼,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接着他又挺了挺胸膛。
“你叫什麼?”莫勒科恩不屑地問道。
“勒烏‧路‧歷蒙郅男爵,剛從西藏經中東返回法國的。”羅蘋謙遜地回答。
“噢,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歷蒙郅男爵,今日一見,實是三生有幸。”莫勒科恩像在作戲一般,說着向羅蘋鞠躬致敬。羅蘋見他一直在搗鬼,差點脫口而出“你這小子”,但最終還是剋制住了這一衝動。
“在檢察官尚未到之前,任何人不要走進車廂裏去。”莫勒科恩對羅蘋又說了一遍,而他則進入了車廂裏面。他走到藍眼女郎的屍首旁。蹲下去,揭開女郎的毛毯。
站在車廂門口的羅蘋,忽然瞥見女郎的腰帶上繫着一個黃色的皮袋子。
“哦,皮袋子原來在那裏,真笨!”羅蘋真懊悔剛纔沒有搜女郎的身。
這時,莫勒科恩好似有意地背對車廂的門,以利於擋住羅蘋的視線。羅蘋注意到他的手在不停地翻動,好像在檢查袋子裏的文件。
“如果文件在袋子裏的話,必定會被他取走。剛纔只顧一心一意撬開旅行包上的鎖,真是太愚蠢了──”羅蘋越想越後悔。
“我絕不能讓他據爲己有,得想法子取回來,女郎臨死前曾囑託我把文件交給她父親的呀?”莫勒科恩蹲在女郎的屍首旁好長功夫,然後起身返回走廊,在他手裏拎着一個黃皮袋子。
這時,被派去追兇手的三名工人已經氣喘吁吁地回來了。
“追到了嗎?”莫勒科恩急切地問道。
“我們緊緊跟在後面,當追到鐵路那邊的林子時,就失去了蹤影。現在林子已被重重包圍,其中有不少警察,相信他們逃不掉。”
“發現什麼了嗎?”
三個工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說道:“兇手──”
莫勒科恩示意其中一個人來說是怎麼回事。其中一個胖工人搶着說道:“二名兇手中,有一個身材矮小,跑起來一瘸一拐的。在林子裏的一個樹下,丟着一隻女高跟鞋跟,我們把它帶回來了。這不──”工人遞過來一隻女式鞋跟。
“噢,會是那碧眼女郎的嗎?──多麼漂亮迷人的姑娘啊!她爲什麼要殺人呢?──”羅蘋心中不禁爲她惋惜。
“哦!原來是一個女人的鞋跟。”莫勒科恩又問道,“還看見了什麼?”
“其他的什麼也沒有了。”
這時,有人在藍眼女郎的屍體上蓋了一塊白布,莫勒科恩把黃皮袋子放在屍體邊上。
“不知道,那個袋子裏是否有文件一類的東西?”羅蘋試探着問道。
“那必須等警察來後,方可打開,便會知道。”莫勒科恩把原本系着黃皮袋子的皮帶,掛在肩上繼續道,“真是令人費解,兇手並沒搶走那個袋子,不,不僅僅是袋子,連女郎的錢,手錶,項鍊──都原封未動,真是奇怪。究竟是怎麼回事?──歷蒙郅男爵,案發時你在現場,請你把當時的情形詳細地敘述一遍。”
羅蘋把當時所聽見、看見的都一字不漏地說了一遍,只是把碧眼女郎託付的事隱瞞起來,隻字未提。
當羅蘋講述時,莫勒科恩聚精會神地凝視着羅蘋。當中又提了幾個問題,聽完之後說道:“謝謝你,男爵先生,由於你的介紹,使我對案發當時有了一些瞭解,現在,我們去那邊的車廂吧。”
那邊車廂中的兩具屍體長得十分相似,好像是孿生兄弟。二人的眉毛都十分粗,身著作工粗糙,不合時令的灰色服裝。年長的那個,被子彈擊穿脖子;比較年青的那位,前額被子彈打了一個血洞。毋庸置疑,兄弟倆都是一槍致命。
莫勒科恩仔細地檢查過兩具屍體的傷口、衣服和身上的東西后,對羅蘋說:“警察一會兒就到。男爵,請你不要走開,因爲你是現場的唯一倖存者,所以你的證詞十分重要。”
“唔?是嗎?”羅蘋佯裝十分驚奇的樣子,瞪着雙眼。莫勒科恩想不到這位男爵就是那個有名的法蘭西怪盜亞森‧羅蘋,於是便擺出官腔道:“瞧你嚇得,吸一支菸定定神吧!”
“哦,謝謝──可是兇手能很快地緝拿歸案嗎?”
羅蘋雖然嘴裏這麼說,可是暗裏卻在想莫勒科恩的真實用意。
“這必須得進一步調查,纔可以知道兇手是些什麼人。不過,根據我的推測,目前已有兩個結論。”
“是什麼?”
“第一點,跟你同室的那位英國女士是被人誤殺的。”
“哦?是誤殺?”
“對!兇手本來找的是兩名男的。他們潛到五號車廂,用木棒把你擊昏過去,然後搶走你身上的錢,然後又去襲擊那位英國女郎,這是因爲她身上蓋着毛毯,錯使兇手誤把她當作了一個男的──等到他們發覺打錯了人,又恐怕那英國女郎驚起其他人,於是便下了狠心,乾脆把她勒死了。這就是爲何他們沒有搶走女郎的任何東西,就跑了,因爲他們要去找原來要找的那兩個男的。
“由於他們要找的另外兩個男人和你們在同一車廂的另一車室裏,所以很快便找到了。當兇手一潛進車室,那兩個男的立刻被驚醒,跳起來和他們展開搏鬥。又因爲兇手只有一、二分鐘就要到了預定跳車的徐行區問,所以他們便掏出槍來打死了兩個男的,搶走皮箱,跳下火車逃之夭夭──這便是當時的情形,對不對?”莫勒科恩洋洋得意地說個不停。
羅蘋心中不禁“噢!”了一聲,案情確實如此。他好像親眼所見一般,說得頭頭是道,不禁令人起疑,他可能便是那三個強盜中的一員──可是,如果懷疑成立的話,他又爲何要把他的罪行當衆講出來?好狡猾的傢伙呀!
正當羅蘋如此推測時,莫勒科恩又說道:“第二點便是──這件東西。”說着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作工精細的銀製煙盒來。
“這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精美藝術品,案發之後,我在椅子下撿到的,發現裏邊還有七支香菸。”
“也許是從被害者身上掉下來的。”
“不,這是女人的東西。”
“怎麼會是女人的?那個車室裏不是隻有兩個男乘客嗎?”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聞一聞。”說着,莫勒科恩把那個銀製香菸盒遞到羅蘋的鼻子下。
羅蘋吸了吸鼻子,然後說:“不錯,確是女人用的東西。可能是放在裝香水和粉盒的手提袋內了。”
“假如這真是女人的東西──這又該作何解釋呢?”
“我也不能理解。兩個被害者都是男性,而兩個兇手也是兩個男的──”
“不,裏面肯定有位是女的。”
“那麼──你說兇手會是位女的?”羅蘋又佯裝吃驚地睜大雙眼。
“假如兇手中沒有女的,那麼爲什麼會在兇殺現場有女式煙盒呢?是很奇怪的!況且在林子裏又找到了女式高跟鞋的鞋跟,這些都是很有力的證物呀!”
“分析得十分精闢,那是再好不過的物證了。”羅蘋裝成一副十分欽佩的樣子,連連點頭。
莫勒科恩於是更加自信地說道:“既然知道其中一位兇手是女性,所以只要由我坐鎮指揮,相信遲早會把她們緝捕歸案的,那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那簡直是太好了!我曾被搶走鉅額現金,所以勞駕您一定要把兇手緝捕歸案。”
“這就請您放心吧!男爵,我定會把那筆鉅額現金追回,使它物歸原主──現在,讓我們稍稍休息片刻吧!反正警察還沒來呢。”
“謝謝,我就在這個車室裏休息了。”羅蘋說着走進附近的空車室裏躺了下來,可是無法入睡。一會兒,他的頭腦欲加清醒了,於是便開始推測着這一兇殺案的細節。
“被害的藍眼女郎──英國貴族小姐克仕苔斯‧巴科菲託,她究竟是何來路?在她臨死前,要我幫助交給她父親的文件是什麼內容呢?可是,黃皮文件袋在莫勒科恩手裏,我又如何從他那裏取過來呢?同時,那位碧眼女郎看起來,小鳥依人,溫柔可愛,又怎麼會幹起強盜的勾當呢?莫勒科恩雖然自稱是國際密探,然而可疑之處頗多,他是什麼來頭?如果揭露他的本來面目,他又會是個什麼角色呢?──”
正當羅蘋在推敲這些疑點時,從軌道邊上傳來許多人腳踏石子的聲音,於是,他急忙坐了起來,側耳傾聽。
只聽見莫勒科恩打開隔壁車室的門在打招呼:“嗨,各位警官,辛苦了。”
“您是國際密探莫勒科恩先生吧?我們接到站長的電話,便立即趕來了。”
“哦,兇手逮住了嗎?”
“嗯!逮到一個。因爲他摔倒在地上,所以沒費什麼力氣。可是,另一個卻被他逃掉了。”
“逮住的是個身材矮小的吧?”
“對。他戴着一頂帽子,怎麼也不肯把帽子取下來,還一直在哭泣。不論你問他什麼,他只是說:‘我會說的,我會說的,但是必須在警官面前才說。請你現在讓我安靜一會兒吧!’最終什麼也沒問出來。”
“好的,那麼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在那邊,我派人正守着呢。”
“我想去看一看。”
“好的──可是,還是先看一看現場吧!”
“行的,你們上來吧!”
警官帶了五六個警察上了列車,莫勒科恩把他們領到停有藍眼女郎屍體的車室。
羅蘋聽見他們進了那間停有屍體的車室,心中暗想:“天賜良機,趁──”
於是,他立即站起身來,拉開窗簾,向外望了望,只見皎潔的月光灑在午夜的鐵路上,四處鴉雀無聲,不見一個人影。羅蘋縱身一躍,飛身跳出車外。
羅蘋順着鐵路線,朝最近的那個火車站跑去。整個車站戒備森嚴,不僅所有的電燈全部亮着,而且還點了許多盞煤油燈,車站亮如白晝。許多列車員、鐵路工人和警察在站臺上來回穿梭,站長室和辦公室裏的人進進出出,車站上空瀰漫着緊張的氣氛。
在月臺邊上,幾個工人圍在那裏聊天,羅蘋偷偷地潛了過去。
“我們在林子裏追了好長一段路,最後那個兇手還是被我們捉到了。”其中一個人洋洋得意地說道。
“對,這回逮着了,警方一定會給你頒獎金的。”
“領到獎金,可別忘了請大夥喝一杯呀!”
“太好了,到時可別忘了──那個兇手被帶到什麼地方了?交給警方了嗎?”
“不,還沒有,警官和站長商量,暫時把他關在那邊的倉庫裏面了。”
羅蘋立刻離開月臺,潛到倉庫前,把耳朵緊貼在門上,從裏面傳來一陣陣女人抽泣之聲。
“一定是那個碧眼女郎。”
倉庫裏面黑黑的,抽哭之聲突然停止了,好像她已經發覺有人潛了進來。
“不要怕!”羅蘋壓低聲音對她說,“我是你的夥伴呀!”
“誰?是尤姆嗎?”少女的聲音微微顫抖着。
羅蘋想:那個尤姆一定是蒙面人之一。
“不,我不是尤姆,可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少女默不作聲,好像在揣摩對方的來歷,怕上當似的。
羅蘋在漆黑的倉庫裏慢慢地往裏摸,最後摸到堆着許多木箱和草袋的地方,少女便倒在其中。
“他們會判處你死刑的。我來帶你逃離此地。”
“不!我是無辜的,我要把這件案子的真相告訴警察。我相信他們瞭解之後,一定會還我清白的,把我放了的。”
“他們纔不會相信你呢!車上現在有三個人都被殺死,而你卻和蒙面人一塊逃跑,同時,你又滿身血跡。你用什麼理由來解釋這些?──快!如果不快一點──來,你在哪裏?”
“我在這兒,可是,我的雙手都被綁住了。”
“好,我過來了。”羅蘋順着聲音摸去,來到少女跟前,用刀子割斷她身上捆着的繩子,拉着她,正打算逃出倉庫時,忽然一陣凌亂的皮鞋聲朝這邊傳來,他們立即站住傾聽。
“就是這裏,兇手被關在裏邊。”
“太好了,謝謝你。”女郎一聽這個聲音,不禁渾身哆嗦,問道:“啊,──那個聲音──我──我們該怎麼辦?”
“噓,別作聲。”
可是,女郎忍不住又問道:“那個聲音──是他──他又來了,這可怎麼辦呢?”女郎驚慌之下差點摔倒。
羅蘋急忙扶住她,安慰道:“別慌!振作一點!──那個聲音就是在咖啡館面前糾纏你的莫勒科恩的吧?不要怕,我就是當時出來替你解圍的那個男子,讓我來幫你對付他。可是,現在還不能讓他看見我,否則就壞了,他一定會指證我是兇手──
“不過,沒什麼了,我已想了一個對策:你趴在地上假裝昏迷不醒,其他的事由我來應付。”羅蘋囑咐女郎趴在原來的地上,自己則躲到行李後面。
剛準備完畢,倉庫的大們被推開了,站長和警官留在門口,只有莫勒科恩一個人進來。
他用手電筒照了照,發現女郎趴在地上,於是上前想看清她的面部。
“啊!”莫勒科恩差點跳了起來,接着又用手電筒照了照女郎的身體。
“哦,是她,這是怎麼回事?她是殺人兇手──這太出乎意料了──嗨嗨!”莫勒科恩搖了搖女郎的手臂,可是,因爲女郎聽從羅蘋的囑咐,眼睛閉着,佯裝昏迷不醒。
“難道已經死了?不,手並非冰涼──脈搏還在跳動──還活着──太好了──可是,她到底爲什麼會成爲兇手呢?”莫勒科恩把嘴巴對着她的耳朵輕輕地說:“我不相信你殺了人,可是,你的上衣和麪罩上爲何沾滿血跡?──另外,你不是跳車逃走了嗎?爲何又被抓了回來──唔!這不是夢吧?你趴着別動,讓我把門口的人打發走──記着靜靜趴着!我想辦法──千萬記着啊!”莫勒科恩又用力搖了搖,女郎仍舊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裏。
“昏過去了,真糟糕!──他們知道一個兇手已被抓住,還關在倉庫裏。──該怎麼辦呢?──一會兒檢察官就會來了,必須馬上想個法子!”莫勒科恩急急忙忙走出倉庫。
羅蘋躲在行李後,聽了聽動靜。這時,聽見莫勒科恩在倉庫外面說話。
“兇手十分年輕,好像疲憊不堪地趴在那裏,我想,在檢察官尚未來之前,還是不要動他爲妙。站長,你先回辦公室吧!我和警官在這兒盯着就行了。唔,對了,警官,你現在應該去追捕另一個兇手,這兒由我負責。趕快去吧!”接着,一陣皮鞋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看來警官和站長都已離開倉庫,只剩下莫勒科恩在門口思量着對策。過了一會兒,莫勒科恩也離開倉庫遠去了。
羅蘋聽到他的腳步聲漸漸遠了,急忙從行李堆裏抽出一個裝滿行李的包裹來。那包裹的顏色和女郎的衣服顏色差不多,羅蘋想利用它來矇蔽過關。他將裏面的行李全都掏出來,把女郎裝進去,然後扛着走出倉庫。
這時,月臺上仍舊有許多警察和車站人員,可是,誰也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形。羅蘋佯裝成搬運行李的行李工,大模大樣地哼着小曲朝行李房走去。
當他快要走到行李房時,立刻繞到後面,行李房和它後面的公路只有一道木柵之隔。
羅蘋四處觀察了一下,越木柵而過,來到馬路上。他扛着女郎跑了一段路,然後放慢腳步,心中估計:現在已跑進林子裏的小路了,警察不可能追到這裏來,如果再扛着包裹四處走,反而容易暴露行蹤,不如讓她自己下來走的好。
於是,羅蘋把包裹放在地上,打開口,把女郎從裏面扶了出來。女郎的兩條腿已經麻木了,無法站住。
“打起精神來,你現在是在生死存亡的關鍵之處,必須儘快遠離此地,必須振作起來!”羅蘋一邊扶着她朝前走,一邊給她打氣。
羅蘋打算走到公路上找一輛出租車,可是,女郎已經走不動了,羅蘋只得把她扶到路邊的一棵大樹下,讓她坐在那裏。女郎再也支撐不住了,一下子便栽倒在草地上,眼睛也無力睜開,皎潔的月光從樹葉的縫隙灑下來,照在她那清秀可愛的面龐上。羅蘋一邊看着那張迷人的臉,一邊在不斷地揣測:
“她是什麼來歷呢?毋庸置疑,是殺害藍眼女郎和那兩個男乘客的幫兇。可是,她卻極立否認殺了人,並說只在檢察官面前才吐露真相──那麼,她是被人脅持到兇殺現場的了?──在列車的走廊裏,曾聽她說過‘不要殺掉那個女的’。如果她也是被害者,爲何身上沾滿血跡?這太奇怪了。──在咖啡館裏的天使一般的少女會是殺人兇手?這些簡直是個謎!
“可是,我爲何又要救她呢?仔細一想,也覺得自己的行爲不可理解,也許是直覺告訴我她不是殺人兇手。不管怎麼樣,送佛送到天,救人救到底,還是先找一輛出租車吧!”
羅蘋讓那個少女待在那裏休息休息,而他則匆忙走出林子,朝公路跑去。
夜已經很深了,公路上半天不見一輛出租車的影子,羅蘋只得返回林子。當他回到剛纔的那棵樹下時,發現那個少女蹤跡全無。
“跑了──這個神祕的女人。”羅蘋被弄得哭笑不得。
他略一沉吟,一條計策上心來。於是,他立刻返回停在鐵路上的列車,從窗子上爬了進去,躺在椅子上,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閉上雙眼,傾聽車外的動靜。
“哦,莫勒科恩回來了。”
皮鞋的聲音從走廊那邊傳來。一會兒,車室的門被推開了。
“男爵,睡得怎麼樣?”
“唔,睡了一覺,感覺很不錯!莫勒科恩先生,案子進行得怎麼樣了?”
“跑了。”
“什麼?什麼人跑了?”
“殺人兇手呀!”
“兇手已被緝捕歸案,太好了!兩個人嗎?”羅蘋佯裝糊塗。
“不,只逮着一個女的。”
“什麼?一個女的?”
“是的,是一個女嫌疑犯。我暫時把她關在車站的倉庫裏邊,誰知到,被她同夥摸進去救走了。”
“哦,功夫不錯呀!”羅蘋暗裏竊笑。
“那個兇手在公路上,劫了一輛醫護車,然後溜走了。”
“什麼醫護車?”
“是從盧密魯鎮請來的驗屍醫務車。正當車子行駛時,突然從林子裏竄出來一個蒙面人,攔住了汽車,把醫生從車裏拽出來,手腳全都捆住,還用破布把嘴給堵住,然後扔在路邊,而他則帶着那個女的逃之夭夭了。”
碧眼少女的夥伴救走了她,那麼,他一定是尤姆,因爲她曾在那個倉庫裏這麼問過。羅蘋一邊聽莫勒科恩說,一邊推測着那個男人的身份。
“那不是太糟了,那個女的是什麼來歷?”
“目前,尚未調查出來。”
羅蘋明知他認識那個碧眼女郎,但不識破,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也不追問,主動轉換話題說道:“那麼,遇害的藍眼女郎又是什麼來頭?已經知道了嗎?”
“這已知道了,那個女人來頭不小呀!”
“她是什麼人?”
“國際盜竊集團的頭子!”
“啊!──”羅蘋聞聽不禁大驚。
“我跟蹤了她好長時間,直到這裏。她是英國貴族巴科菲託的千金,上流社會和社交界沒有人不認識她的,她是圈子中的風雲人物,可是不知爲何,居然和一批歹徒沆瀣一氣,成爲一個賊頭。巴黎,甚至是歐洲各大城市的豪華飯店、酒店、別墅所發生的盜竊案,都是由她指揮的。
“我接到命令,靠近她。爲了使她相信我,好來個人贓俱獲,所以有意和她交往親密。
“她不愧爲賊頭,居然能看出我的來歷,於是不採取行動,佯裝無知的樣子。而我呢?也就繼續跟着她,打探她的計劃。
“最近,她收到了她手下自法國南部尼斯寄來的祕密文件,於是,她乘坐這趟快車趕往尼斯。
“平時,她都把那些機密文件裝在一個黃皮袋子裏,隨身攜帶,當然,這次也不例外,她帶着黃皮袋子上了火車。由於我一直跟蹤她,爲此也就上了這次列車,不過是坐在另一個車廂內。不料,她居然被人殺死了。從她的身上,我搜到那個黃皮袋子。現在,它在我這裏。袋子中裝着許多文件,也包括從尼斯寄來的那份密件。在那文件上,有着她們竊取尼斯的佛勒杜尼伯爵豪宅的計劃,豪宅的平面圖畫得十分精緻,其中還有她親筆籤的‘四月二十八日’。也就是說,她計劃在四月二十八日採取行動,而四月二十八日就是兩天之後──禮拜三。”莫勒科恩彷彿有什麼深意,把盜竊案的事和盤托出。
羅蘋一邊聽,一邊琢磨:“哦!真是難以想像,她居然是勢力遍及歐洲的國際盜竊集團的女頭子。難怪呢?她一看到我帽子裏邊H‧V兩個字母,便判定這是我的化名,而果斷地說我就是羅蘋,判斷力實在是驚人。她一定想到我這個怪盜是最可以信賴的,所以在臨死前,囑託我把密件交給她父親。如果不接受她的囑託,就是在我這個怪盜臉上抹黑,這豈不是件十分丟人的事?我必須想法子從莫勒科恩身上取回黃皮袋子,以告慰她在天之靈。”
莫勒科恩見羅蘋莫不作聲,看了看錶說道:“離天明尚早,還是先睡一覺。唉!太困了。”他躺下,不大功夫,便沉沉睡去。
過了一會兒,羅蘋見他睡得不省人事,便從口袋裏掏出了麻醉劑,往莫勒科恩的鼻子上噴了噴,立刻,莫勒科恩的鼾聲迭起。
羅蘋立即從他身上取下那個黃皮袋子,翻了翻,然後走出那個車室。
又過了一會兒,從里昂車站開出前往南方的貨車經過羅蘋所在列車的軌道。由於這裏是徐行區,所以車速十分緩慢,羅蘋靈巧地縱身一躍,從客車上跳上了那輛貨車。
當貨車提速急馳時,羅蘋早已靠在蘋果箱子上,十分舒服地進入了夢鄉。
貨車轟隆隆地漸漸駛向南方,一串串濃黑的煙有節奏地自煙筒裏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