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橫虎砬子側後的密林裏。
月光如水，灑進藤蔓叢生的白樺林，藤蔓上掛着一串串的山葡萄。山泉像一條小龍閃着鱗光，在白樺林裏潺潺地爬行……泉邊，有一座用白樺樹幹壘成的小窩棚，椽子頭上掛着山梨乾、蘑菇、黑瞎子膽、灰鼠、原皮—這是獵人的小屋。透過白樺林，仰望橫虎砬子雄大的山岩，確如一隻伏臥的猛虎，昂首對着夜空。陡峭的山岩上發出節奏清晰“叮咚叮、叮咚叮”的響聲，原來正是棒槌鳥沉默地立在懸崖頂上刻着石頭。
一陣陣山風沙沙地穿過白樺林……浮雲遮掩住月光，白樺林裏只有聳峙的石崖留在悽悽的月光裏。
棒槌鳥 （用鐵錘砸着鋼釺，頑強地刻着石頭）
哎嘿，
哎嘿，
掄鐵錘，
砸鋼釺，
日夜刻着青石崖。
合 烈士的鮮血呀，
染紅了青石巖。
棒槌鳥 哎嘿，
哎嘿，
石頭硬，
堅意志，
蘸着眼淚磨鋼釺。
合 姑娘的眼淚呀，
泅溼了青石巖。
棒槌鳥 哎嘿，
哎嘿，
鑿得太陽紅，
刻得月亮彎，
迸起火星飛滿天。
合 革命的火花呀，
照耀着長白山。
棒槌鳥 哎嘿，
哎嘿，
青石巖，
青石巖，
刻下英名萬古傳。
合 丹心常照天池水，
刻下英名萬古傳。
雲影移過白樺林，又遮掩住橫虎砬子。山岩籠罩在黑暗中，又剩下一片“叮咚叮，叮咚叮”的刻石聲。
車春淑拎着一把鍬，從白樺林裏走來，她走到山屋門前，把鍬立在門邊後……
車春淑 （輕輕地喚着）棒槌鳥，棒槌鳥，坑我挖好了，四圍的石頭也砌好了……棒槌鳥，棒槌鳥……沒人？是給他哥哥換藥……還是跟着木邦運糧去了？
[她走到泉邊洗把臉，用手指攏攏頭髮，倚着白樺樹站住。
[山崖上隱隱傳來刻石的聲音。
車春淑 （側耳聽着）
什麼聲音？
什麼聲音？
[聲音：“叮咚叮，叮咚叮……”
震盪山谷，
敲打山峯，
叮咚叮咚，
日夜不停，
叮叮咚咚，
日夜不停。
[她擡頭望着銀亮的月光，輕輕嘆口氣。
車春淑 八月中秋，明月當空，樸仁奐，你在哪兒？
[山谷裏隱隱約約傳來樸仁奐的歌聲：
“遙遠的北方，
有顆閃亮的紅星，
高高地懸在
長白山的山峯……”
車春淑 只要我一想起他，山谷裏便傳來他的歌聲……
樹海里掛起一盞銀燈，
月光灑在白樺林中，
歌聲引起了我的思念，
思念裏聽見了他的歌聲。
[聲音：“叮咚叮，叮咚叮。”
那天我在山下唱歌，
聽見他在山上回應，
尋着歌聲我走上山頂，
隊伍已走進了密密的林中。
[聲音：“叮咚叮，叮咚叮……”
峻嶺上摞着千層峻嶺，
山峯上疊着萬架山峯，
英雄的獵手你在何處？
樹海里隱藏着多少英雄？
[聲音：“叮咚叮，叮咚叮……”
啊，掛在樹海里的銀燈，
只有你能看見游擊隊的蹤影。
我渴望走進戰士們的行列，
爲多難的祖國而鬥爭！
[聲音：“叮咚叮，叮咚叮……”
啊，是什麼聲音叮叮咚咚？
棒槌鳥 鐵錘敲打鋼釺，
叮叮咚咚……
車春淑 什麼聲音，日夜不停？
棒槌鳥 要把英雄的名字，
深深地刻在山峯。
[車春淑忽然擡頭向橫虎砬子望着，山岩上迸出一閃一閃的紅星。
車春淑 是誰敲打山岩，
鑿得山岩迸出火星？
棒槌鳥 革命的火花，
要照亮黑暗天空！
[聲音更急劇了：“叮咚叮，叮咚叮，叮咚叮，叮咚叮……”
棒槌鳥 （唱起樸仁奐教她的歌）
遙遠的遠方
有顆閃亮的紅星，
高高地懸在
長白山的山峯……
車春淑 呀！
是棒槌鳥敲打山峯！
鴨綠江邊的民謠，
她怎麼會唱？
唱得和樸仁奐一樣動聽！
[聲音：“叮咚叮，叮咚叮……”
[車春淑尋着歌聲向上走去。
棒槌鳥 閃閃的紅光
穿透沉沉的雲霧，
閃閃的紅光
照進了苦難的囚籠。
阿里浪，
阿里浪……
車春淑 （遠遠地站在棒槌鳥的背後）棒槌鳥！
棒槌鳥 （一驚）誰？
車春淑 我，唱啊！
棒槌鳥 車大姐……（目怔口噤）你……（回身擋住青石）你，你來幹什麼？
車春淑 我聽見你唱歌……
棒槌鳥 這有什麼稀罕的，我就不興唱歌？
車春淑 棒槌鳥，你唱的是朝鮮歌，我們家鄉的歌……
棒槌鳥 這你管不着！
車春淑 誰教你的，唱得這麼好？
棒槌鳥 天生就會。
車春淑 深更半夜，你鑿什麼呢？
棒槌鳥 （跳着腳）我樂意鑿！
車春淑 棒槌鳥，姑娘家生氣不好……
棒槌鳥 半夜三更你來幹啥，（哭鬧着）你快下山去！
車春淑 讓我看看你鑿什麼，姐姐幫你一塊鑿……
棒槌鳥 別靠前！（舉起鐵錘，把鋼釺對着自己的心窩）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把鋼釺扎進我的心裏。
車春淑 （惶惑地退後幾步）棒槌鳥，你有什麼事，一定要瞞着姐姐呢？
棒槌鳥 你，你是朝鮮人！
車春淑 （怔住）我是朝鮮人……難道受苦的中國人和受難的朝鮮人還能分心？（低下頭，怕棒槌鳥看見她的眼淚）棒槌鳥，別生氣，都怪姐姐沒分寸……（掩着臉往回走）
棒槌鳥 （追過去摟住車春淑的脖子）姐姐，我不會說話，你可別傷心，別怪我……哦，我爹不是跟你說過嗎，住在密林的交通站上，知道的不許說，不知道的不許問，不管誰都得尊奉這宗條律，這是革命的規矩……向回走吧，不許回頭看，以後你一個人永遠不能上這座山……
車春淑 嗯，我記住了，以後我一個人永遠不上這座山……
棒槌鳥 姐姐，你沒跟我生氣吧？
車春淑 我不會……（向山下走）
棒槌鳥 姐姐，聽見哥哥喊我，你就替我去看看……
車春淑 （揹着身站住）我會照顧他……
棒槌鳥 姐姐，那你可一定記着：你什麼都不許問他，他問你什麼都不知道……
車春淑 你放心……（走下山去）
棒槌鳥 她是個多麼安詳、和氣的朝鮮姐姐；她的心像一朵燦微微的山芍藥，我怕她頂不住溝膛裏一陣穿堂風，禁不住半天雲掉下來一顆大雨點。不該瞞着她，又不能不瞞着她……我們山溝裏的人，說不會說，勸不會勸，早晚她要知道……我們可咋辦？樸大哥，你明白我們爺倆的心，我們的心像鳥窩裏的草一樣亂！
雲影又把山崖遮在黑暗中，月光又灑在白樺林裏。
一個人掀開藤蔓，從隱蔽在藤蔓背後的石洞中爬出來。他爬到白樺樹下艱難地扶着樹幹站起來，他茁壯的身軀倚住白樺樹，他睜着一對憤怒、疑問的眼睛，望着橫虎砬子，月光照着他棱角突出的臉—他正是李青山。
李青山 大雁離羣，落在平川；
游魚出水，臥在沙灘。
恨只恨我粗心負傷掛彩，
金昌哲揹我走下高山。
陣地上只留下我的班長，
分手後一轉眼足有三天，
我黑夜想白日盼不見音信，
爲什麼樸仁奐還不回還？
打聽誰都說是不見蹤影，
總好像出意外把我隱瞞，
悔不該閃下他孤身作戰，
思念他就好像火燒心肝。
樸仁奐爲革命忠心赤膽，
守陣地他能折絕不能彎，
今夜晚我重來察看陣地，
就是爬我也要爬上高山。
[車春淑踏着月光，垂頭踱回白樺樹林中。
車春淑 她明亮的眼睛裏是她明亮的心田，
她眼裏的月光含着汪汪的淚泉，
我分明看見她把眼淚咽在心裏，
棒槌鳥啊……
你有多少心事偏偏要對我隱瞞？
李青山 （發現車春淑）誰，什麼人？
車春淑 我。
李青山 你是誰？
車春淑 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你是棒槌鳥的哥哥，我給你煎過湯、送過水，你卻在洞裏昏迷地睡着。
李青山 你是剛進山的？
車春淑 不知道的不許問。
李青山 你是上游擊隊的？
車春淑 知道的也不能說。
李青山 對。
車春淑 你，你怎麼走出來了？棒槌鳥的哥哥……
李青山 躺不住啊……
車春淑 棒槌鳥的哥哥！
你安心養傷不要焦急，
千萬當心保重身體！
聽我勸回洞中安心休息—
山風涼你只穿一件單衣！
李青山 在洞中，
我的心好似煙熏火燎；
走出來，
望望天看看地出口悶氣。
車春淑 如果你
在林中真能夠舒心快意，
我就去
回洞中給你拿件棉衣！
[車春淑回身就走，李青山伸手想攔她，這姑娘已鑽進藤蔓裏去了。
李青山 想當初
翻大山越大嶺如走平地，
哪一次
追敵人我不是電閃風馳！
[李青山艱難地邁出半步，一下摔倒了。他堅持向前爬了兩步，又把住前面的樹站起來，滿頭大汗，咬牙忍住傷口的疼痛。
飛蛾小，
它還能在林中飛來飛去，
眼巴巴，
兩條腿千斤重寸步難移！
[他靠着白樺樹痛苦地喘息着。
[車春淑拿着棉衣、狍皮從藤蔓裏走出。
車春淑 咦，人呢？
李青山 哦……
車春淑 呀，棒槌鳥的哥哥，你怎麼又走了……（趕過去給他披上棉衣，把狍皮鋪在地下，然後扶住他）來，慢慢坐下！
李青山 （搖搖頭）朝鮮同志……
車青淑 什麼？
李青山 只因爲
我負傷掛了彩身不由己，
迫不得已
辛苦你幫助我一臂之力。
車春淑 你痛苦，
只可惜不能把你頂替，
儘管說，
做什麼我都是從心樂意。
李青山 先給我
在樹林找一根結實柺棍，
再勞你
架着我去看看山頭陣地！
車春淑 （熱情地）
不知道哪座山頭，
是陣地的山頭？
不知道哪座陣地，
是山頭的陣地？
只要你說清，
月光能照到的地方
我就能帶你去！
只要你說清，
月光能照到的地方
我就能帶你去！
李青山 （急不可耐地）
快快帶我走吧，
就是那座橫虎砬子，
快快帶我走吧，
就是那座橫虎砬子！
車春淑 （火滅煙消）
棒槌鳥的哥哥
聽我勸，
回洞中安心休息，
夜裏陰涼要多保重身體。
我不能帶你去，
我不能帶你去……
李青山 （幾乎是哀求）
朝鮮同志，朝鮮同志，
快馬一鞭，說話一句，
誠實的姑娘一言出口，
這是一塊金子落地！
車春淑 不必尋找結實的柺棍，
我可以揹你去尋找名醫，
只要能治好你的傷痛，
我可以揹你千里萬里；
但是，唯有橫虎砬子
我不能，我不能揹你上去！
李青山 （霹靂火暴地搖撼着白樺樹）爲什麼？爲什麼哪……橫虎砬子上沒有埋着地雷，也沒有炸藥！
車春淑 彆着急，同志，不是我不願意帶你上去，是棒槌鳥，你妹妹不讓，不讓我上去……
李青山 棒槌鳥不讓，橫虎砬子也不是陪送給她的嫁妝！
車春淑 她在山頂上鑿着青石……
李青山 鑿青石？
車春淑 你聽！
[聲音：“叮咚，叮咚叮……”
車春淑 她一連鑿了三天三夜了，她好像在刻……
李青山 刻什麼？
車春淑 不知道。
李青山 棒槌鳥，棒槌鳥，你鑿什麼，你鑿，鑿得我的心崩崩直跳……同志，你別聽棒槌鳥亂叫，走，帶我上去！
車春淑 不，棒槌鳥說過我一個人永遠不能上這座山！
李青山 同志，帶上我咱們不就是兩人嗎？
車春淑 她要是不樂意……
李青山 走吧，天塌了有我一手託着！
車春淑 好吧，那我就背上去……
李青山 不！
車春淑 別逞強，你這樣得挪到哪年哪月呀……
李青山 量天步走得雖慢，它能一步步地量天；橫虎砬子再高，只要我李青山有口氣，早晚能到！
車春淑 唉……
[她拾起一根木棍給李青山，然後攙住他，像蝸牛一樣一寸一寸地挪進林子。
[老山神揹着夾子，夾子裏是一袋糧食，從林中走出。
老山神 山溝裏，
出好漢；
跑腿子，
滿山竄；
蔓牽蔓，
狼蟲虎豹
扯不斷。
白天在木邦，
砍大樹；
晚上給抗聯，
辦糧站。
（回頭望着）
老樸哇，到家了，路遠無輕載，背百十斤糧食，腳跟腳，六七十里，你還挺攆線！
[樸南吉、金昌哲揹着夾子隨後走來。
樸南吉 勁頭是有哇，就是鑽林子黑咕隆咚，分不出個東西南北，越走越發蒙……
老山神 望山跑死馬，你越着急，山坡子越硬；拉黑道你心裏挑一盞革命的紅燈，不出聲地哼個曲兒，你的眼前才越走越亮，你的腿腳才越邁越輕……
金昌哲 革命戰士，吃上你們老哥倆辛辛苦苦背來的糧食，一定要堅決、勇敢地殺敵立功！
樸南吉 金昌哲，看看我這口袋上掛沒掛出窟窿？
金昌哲 沒有。
樸南吉 不能糟踐哪，我知道藏在樹林子、石頭砬子底下的每一粒食糧，都是老百姓的心情……
老山神 走，趕緊“插”上！
樸南吉 （一邊走，一邊唸誦）不知春淑挖沒挖好埋糧食的坑。
[忽然林中有人學了聲布穀鳥叫：“咕咕……”
老山神 （回身站住）嗯？木邦上來人了，你們先走！
[樸南吉和金昌哲走去。
[老山神急忙把背夾子放下，回答了一聲：“咕咕……”
[一木邦工人上。
工 人 老大爺，我給你送個人來！
老山神 什麼人？
工 人 啞巴。
老山神 哪兒來的啞巴？
工人頭 幾天前跟游擊隊一塊上來的，好像是游擊隊讓他在木邦上等着聯繫。今早讓山林警隊看見了，說他是游擊隊的探子，吊在牛圈裏上大掛、拔肋條、灌洋油，逼啞巴指出木邦都誰是給游擊隊臥底的。
老山神 啞巴呢？
工 人 硬骨頭，打得血葫蘆似的，一點沒孱頭！
老山神 嗯……
工 人 敵人沒別的招兒，決定天亮把他喂狼狗。我們一看，都是窮哥們不能見死不救，傍黑我們就把他偷帶出來了！
老山神 應該把他先藏到青林子，我們先琢磨琢磨他……
工 人 打得不像人樣了，又是個啞巴！
老山神 萬一把密林的交通站暴露出去……
工 人 要不，我先把他送青林子？
老山神 晚了，小夥子，這事你辦得可有點冒失，人呢？
工 人 在林子裏躺着。
老山神 快把他領來！
工 人 哎！（跑下）
[金昌哲從林中回來。
金哲昌 李大爺，誰？
老山神 木邦上送來個啞巴！
金昌哲 啞巴，我認識他。
老山神 保靠嗎？
金昌哲 他砸死個敵人，跑我們陣地上來的……
老山神 嗯……
[工人架着滿面血跡模糊、昏沉沉地耷拉着頭的啞巴上。
老山神 先給他找個地方歇歇，趕緊埋糧食，然後準備轉移攆隊伍，小心敵人的狼狗跟蹤聞到這兒！
金昌哲 （架住啞巴）啞巴！
啞 巴 ……
[金昌哲託着他走去。
工 人 李大爺……
老山神 趕快回去！
工 人 哎。
老山神 別走原路，繞北溝膛，上了山樑把大鏡面亮出來，朝天摟一梭子……
工 人 我明白了！（回身跑下）
老山神 嘴巴子沒毛，辦事不牢哇……
（一切佈置就緒，他鬆了一口氣）
鑽林子，
小心有刺棵；
過河蹚水，
小心有漩渦。
要想放出籠中鳥，
小心長蟲
爬上大樹來掏雀窩！
[樸南吉走回來，來搬老山神的背夾子，金昌哲迎面回來接過去扛走了。
老山神 老樸兄弟，來！哥倆歇一會兒，喝口酒，燒燒腸子！（從褲腰上解下小酒葫蘆，拔開蓋聞聞，雙手捧給樸南吉）這是蒙江縣城裏裕德隆燒鍋原漿的二鍋頭！
樸南吉 聽說中國的酒烈性啊……
老山神 㨄吧，高粱那股香味衝嗓子，管保喝多少也不上頭！
[樸南吉喝了一口，又雙手捧給老山神，老山神對嘴兒一揚脖：“咕嘟咕嘟……”然後咂着嘴，用手背蹭着鬍子。
老山神 （又雙手捧給樸南吉） ！
明月當空正中秋，
酒逢知己情意稠。
你在家鄉種田地，
我放樹打獵在山溝。
千里相逢來會面，
窮人就愛窮骨頭！
樸南吉 （抿了一口又回敬老山神）請！
明月當空照四方，
革命不能戀家鄉。
窮人只有兩隻手，
能幹活計能扛槍。
千里相逢來會面，
天下窮人是一邦！
老山神 明月當空月月圓……
樸南吉 受苦受難幾千年，
如今不再做牛馬，
爬上高山幹抗聯！
[聲音：“叮咚叮，叮咚叮……”
樸南吉 什麼響？
老山神 棒槌鳥砸石頭……
樸南吉 幹什麼？
老山神 在青石上刻……（又 一口）刻一個記號……（又遞給樸）老樸兄弟，天一蒙亮，咱們就走……
樸南吉 上哪兒？
老山神 送你們去攆隊伍。
樸南吉 好，到隊伍上，該看見我的兒子樸仁奐了。他們小兩口一見面，老哥哥，該我請你喝喜酒了！
老山神 （火氣噴人地）喝！
[月光從白樺林移到山頭上，
[棒槌鳥依然在巖上刻着。
[車春淑攙着李青山緩緩地挪上山頭，他們遠遠地站在棒槌鳥背後，沉默地喘息着。
[停頓。
李青山 棒槌鳥！
棒槌鳥 （一驚）啊！大姐……哥哥！
李青山 你刻什麼？
棒槌鳥 哥哥……（又回身擋住）
李青山 閃開！
棒槌鳥 哥哥……
李青山 閃開……
棒槌鳥 （掩面跪在地上）哥哥……
李青山 （向車春淑）念念，那上面寫的什麼？
車春淑 （念着）樸，仁……啊……（嚇得她倒吸口涼氣，怔住）
李青山 念！快、快往下念！
棒槌鳥 （放聲痛哭）哥哥，樸大哥犧牲了……
李青山 （如山呼海嘯）啊……同志們，衝啊！給我的班長報仇……（他向前奔了幾步，像一垛大牆，轟然坍倒）
[車春淑木然地站着。
[停頓。
車春淑 （聲音微弱得像一根遊絲）他，他犧牲了……可我聽見過他的歌聲啊……
[山谷裏涌起樸仁奐的歌聲：
“阿里浪，
阿里浪，
山高擋不住春風，
黑夜擋不住黎明，
誰能擋住我們的思念……
伽倻琴訴說着朝鮮三千萬人的心情……”
—幕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