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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头有些什么?一方白布,一座白磁观音,一盆青青的小麦芽,一盏电灯。灯光照着观音的脸,却被麦芽挡住了,看它不清。一九一七,十二,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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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般的天井:看老了那阴森森的四座墙,不容易见到一丝的天日。什么都静了,什么都昏了,只飒飒的微风,打玩着地上的一张落叶。一九二一,八,二○,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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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心儿吧,Machèreennemie,我从今不更来无端地烦恼你。你看我啊,你看我伤碎的心我惨白的脸,我哭红的眼睛!回来啊,来一抚我伤痕,用盈盈的微笑或轻轻的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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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岚从远山飘开,水蜘蛛在静水上徘徊;说吧:无限意,无限意。有人微笑,一颗心开出花来,有人微笑,许多脸儿忧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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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hasalustyspring,whenfancyclearTakesinallbeautywithinaneasyspan.”——Keats这里是一道河,一道大河,宽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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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酌上蜜酒,烧起沉檀,游戏着膜拜你:沉檀烧地太狂了,我忙着拿蜜酒来浇他;谁知越浇越烈,竟惹了焚身之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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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只合如此吗?谁教如此尽如此呢?“向来如此,只得如此”。谁教向来尽如此呢?“大家如此,只得如此。”谁教大家尽如此呢?“不如此,就是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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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以前,我和几位朋友们,曾经承一位二十年前极新的新人物,加以“学无本源,一知半解”的批评。当时我觉得“一知半解”四字,在我却非常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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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处——一线,在西面天边。这边是晚,那边是旦,只差那么一线。赶上去,越过这一线吧,这一线却跟著脚跟儿更远。晚呵,你为甚尽排挤那光明的旦?前路没遮拦,旦也何曾怕晚?绕个圈儿,早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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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是一头迟笨的黑牛,一步一步的走下了西山;不许把城门关锁得太早,总要等黑牛走进了城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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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你羡慕人间的白头人吗?也假妆起头白来了。一轮红日,消磨了你假妆的白发,怕不还你个青春年少。一九二三,二,五,在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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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来,乘你的拳头像兰花未放,乘你的柔发和柔丝一样,乘你的眼睛里燃着灵光,我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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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黄金路上的丈长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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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声鸟鸣,在月如银的夜间,低,啼过幽谷,高,叫在云边;辽空是你的家,哀音受自苍天——不说眠了众生,有谁听你发歌声;就是鸦雀在枝头谛听呀,孤鸟,你也怎得留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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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从内地来的到如今才看见“虹”。正式的在落雨。为了买皮鞋油的缘故,我走过去了四川路桥。车辆形成的墙边,有竹篱围着一片空地;公司竖了木牌,指明新屋所移去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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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腾,梦里魂飞无定,有梦也何如醒!一窗月色,几痕花影,满屋萧寥四边静。呀!幽凄无比,画也难成,梦境也难比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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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地紧紧地压住我肩头的,是甚么呢?——债呵!有主的债,是还得了的;无主的债,还得了吗?做一天人,还一天债,欠一天债,除死方休吧!死了,休了,债也许依然不了咧!还有来生吗?——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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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人前堕泪;也非容易;且拣无人处,独自一淋漓。一九二八,二,一九,在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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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箫鼓声中,一双新夫妇在那儿嫁——娶,一边拳脚声中,一双旧夫妇在那儿打——哭;难为他新新旧旧,冤冤亲亲,热闹煞这“望衡对宇!”冤是亲底结果,旧是新底前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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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侧不成眠,何事心头梗?窗外月如霜,风动枯枝影。河水结坚冰,刁斗中宵静。想见江南人,独把寒砧打。一九一八,二,十五,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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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眼泪呢,终于是要流的;但在这一天上,也何妨忍它一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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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水上飘起的,春夜的Mandoline,你咽怨的亡魂,孤冷又缠绵,你在哭你底旧时情?你徘徊到我底窗边,寻不到昔日的芬芳,你惆怅地哭泣到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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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的灵魂底灵魂!我的生命底生命,我一生底失败,一生底亏欠,如今要都在你身上补足追偿,但是我有什么可以求于你的呢?让我淹死在你眼睛底汪波里!让我烧死在你心房底熔炉里!让我醉死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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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落魄的蜜蜂,像个沿门托钵的病僧,游到被秋雨踢倒了的一堆烂纸似的鸡冠花上,闻了一闻,马上飞走了。啊!零落底悲哀哟!是蜂底悲哀?是花底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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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在你底水瓮里,满满地汲了!是你不可不回家去的时候了!为甚么你用手儿把水搅拌著,时时把那在路旁单调的懒散的场所的谁们偷看呢?请在你底水瓮里,满满地汲了!就向家里回去吧!早晨经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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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八九岁时,曾在稻棚中住过一夜。这情景是不能再得的了,所以把它追记下来。一九二一,二,八伦敦凉爽的席,松软的草,铺成张小小的床;棚角里碎碎屑屑的,透进些银白的月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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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虐的冻与饿,如今挨到了我了;但这原是人世间有的事,许多的人们冻死饿死了。一九二一,九,一七,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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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迟迟的日影,这样温暖的寂静,这片午炊的香味,对我是多么熟稔。这带露台,这扇窗后面有幸福在窥望,还有几架书,两张床,一瓶花……这已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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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射上床,惊走了梦魂。昨日底烦恼去了,今日底还没来呢。啊!这样肥饱的鹑声,稻林里撞挤出来——来到我心房酿蜜,还同我的,万物底蜜心,融合作一团快乐——生命底惟一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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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间的露珠,到底侥幸呵!分了些花粉底芬芳,听东风底分付,滴滴地从诗人底心头,滴到诗人底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