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邊文學又是“莎士比亞”


  蘇俄將排演原本莎士比亞,可見“醜態”;(2)馬克思講過莎士比亞,當然錯誤;(3)梁實秋教授將翻譯莎士比亞,每本大洋一千元;(4)杜衡先生看了莎士比亞,“還再需要一點做人的經驗”了。(5)我們的文學家杜衡先生,好像先前是因爲沒有自己覺得缺少“做人的經驗”,相信羣衆的,但自從看了莎氏的《凱撒傳》(6)以來,才明白“他們沒有理性,他們沒有明確的利害觀念;他們底感情是完全被幾個煽動家所控制着,所操縱着”。(杜衡:《莎劇凱撒傳裏所表現的羣衆》,《文藝風景》(7)創刊號所載。)自然,這是根據“莎劇”的,和杜先生無關,他自說現在也還不能判斷它對不對,但是,覺得自己“還再需要一點做人的經驗”,卻已經明白無疑了。



這是“莎劇凱撒傳裏所表現的羣衆”對於杜衡先生的影響。但杜文《莎劇凱撒傳裏所表現的羣衆》裏所表現的羣衆,又怎樣呢?和《凱撒傳》裏所表現的也並不兩樣——“……這使我們想起在近幾年來的各次政變中所時常看到的,‘雞來迎雞,狗來迎狗’式……那些可痛心的情形。……人類底進化究竟在那兒呢?抑或我們這個東方古國至今還停滯在二千年前的羅馬所曾經過的文明底階段上呢?”



真的,“發思古之幽情”(8),往往爲了現在。這一比,我就疑心羅馬恐怕也曾有過有理性,有明確的利害觀念,感情並不被幾個煽動家所控制,所操縱的羣衆,但是被驅散,被壓制,被殺戮了。莎士比亞似乎沒有調查,或者沒有想到,但也許是故意抹殺的,他是古時候的人,有這一手並不算什麼玩把戲。



不過經他的貴手一取捨,杜衡先生的名文一發揮,卻實在使我們覺得羣衆永遠將是“雞來迎雞,狗來迎狗”的材料,倒還是被迎的有出息;“至於我,老實說”,還竟有些以爲羣衆之無能與可鄙,遠在“雞”“狗”之上的“心情”了。自然,這是正因爲愛羣衆,而他們太不爭氣了的緣故——自己雖然還不能判斷,但是,“這位偉大的劇作者是把羣衆這樣看法的”呀,有誰不信,問他去罷!



十月一日。



(1)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三四年十月四日《中華日報·動向》。(2)指一九三三年蘇聯室內劇院排演詩人盧戈夫斯科伊翻譯的莎士比亞的戲劇《安東尼與克莉奧佩特拉》。“醜態”,是施蟄存攻擊當時蘇聯文藝政策的話,參看本書《“莎士比亞”》一文。(3)馬克思曾多次講到或引用莎士比亞作品,如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及一八五九年四月十九日《致斐·拉薩爾》信中,講到莎士比亞作品的現實主義問題,在《一八四四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及《資本論》第一卷第三章《貨幣或商品流通》中,用《雅典的泰門》劇中的詩作例或作注;在《拿破崙第三政變記》第五節中,用《仲夏夜之夢》劇中人物作例,等等。



(4)當時胡適等把持的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所屬編譯委員會,曾以高額稿酬約定梁實秋翻譯莎士比亞劇本。



(5)見杜衡《莎劇凱撒傳裏所表現的羣衆》一文。(6)《凱撒傳》又譯《裘力斯·凱撒》,莎士比亞早期的歷史劇,內容是寫古羅馬統治階級內部的鬥爭。凱撒(G.J.Caesar,前100—前44),古羅馬政治家、軍事家。



(7)《文藝風景》文藝月刊,施蟄存主編,一九三四年六月創刊,七月停刊,上海光華書局發行。



(8)“發思古之幽情”語見東漢班固《西都賦》:“攄懷舊之蓄念,發思古之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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