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算三春盡了,總應該留得春痕多少;曉來檢點,竟全被那細雨微風送掉!——不留也罷,卻拋下一團煩惱!記得春深花好,花是雙開,人是雙歡笑。
-
中秋的月光,被一層薄霧,白氵蒙氵蒙的遮着。暗而且冷的皇城根下,一輛重車,一頭疲乏的騾,慢慢的拉着。
-
呵,那靜寂的夜,當它來時,我便想仰天狂嘯,或痛哭,給一些這如死之周圍的生動,但啊,苦惱已飲盡我眼中之淚滴,憂愁又橫鎖在喉嚨,於是我多感的心,成爲俘虜了,被涼夜的強暴,隨意去擺佈!我
-
你是我命運的春天,我的生因你而華麗,即在嚴冬的冰雪裏,心頭亦充滿着溫愛。我遊行於人間,全爲你的哭與笑:你的歡樂使我忘憂,眼淚更引我靈魂之狂放。
-
泥滑滑,泥滑滑!泥若不滑,秧也難插;插不得秧,活活餓煞!果然農夫都餓煞,田主怎地活法?泥滑滑,活菩薩!一九二一,七,一○,在杭州。
-
白天哪,爲甚麼點起蠟燭來呢?我也知是白天哪,但是我怎地瞧不見人影呀!哦,黑暗之幕,罩住了白天之面了!點起蠟燭來,也許透過黑暗之幕而見到幾個人影吧。
-
日落處——一線,在西面天邊。這邊是晚,那邊是旦,只差那麼一線。趕上去,越過這一線吧,這一線卻跟著腳跟兒更遠。晚呵,你爲甚盡排擠那光明的旦?前路沒遮攔,旦也何曾怕晚?繞個圈兒,早又在
-
案頭有些什麼?一方白布,一座白磁觀音,一盆青青的小麥芽,一盞電燈。燈光照着觀音的臉,卻被麥芽擋住了,看它不清。一九一七,十二,北京。
-
我是鐵錨山上的大王,著名的,殺人不眨眼的強盜;我每天都得吃幾副人的心肝,因爲我正害着險暴的奇怪的病。
-
雪花綿綿地落着,遮住冬天的蕭索,並妝飾到我的龐兒,似少女嘴脣之細膩。在冷風裏,我緩步於小徑,呆向竹林之深處尋思舊跡:細細的發光與霞彩掩映,我醉心於白色的裙裾之飄忽。
-
陽光之流麗,一切的樹枝燦爛了,泉水在懸崖上緩流,婉約之歌聲滿於山谷。和煦之微風,從天際飄來,淺草遂含笑了,野玫瑰亦賣弄其顏色,似競爭溫柔之擁抱。
-
籲,遊行的涼夜,其把我心頭之火焰抹煞去,我欲在今夜裏,冷眼看人們與我之友誼。我不願哭和笑,全成爲虛僞的妝飾,同情之音初出喉嚨,即消滅於耳際,心兒更何須說!我的所要乃死神與生命的關係
-
我心充滿惆悵,與縹緲的可哀之感覺,但無意持筆,或塗顏色以表現。不讀書中的故事,爲生活的一種點綴;亦不思低吟或高唱,讚歎那時光的飄逝。
-
羞怯的陽光隱沒了,灰色的雲從天際瀰漫空間,鳥兒全繞樹徬徨,似互相低語這宇宙之發氣。
-
星星淡淡了,霞霞明明瞭。天邊的曉陽紅,輕盈得要飛了,嬌麗得要熔了。1922,10,29。
-
行行是情流,字字心,偷寄給西鄰。不管嬌羞緊,不管沒回音,——只要伊讀一讀我底信。
-
我愛了俗人之愛,我的心,好難受,五旬的薔薇開在她的面頰,兩顆星眼吸我不能回頭。我愛了俗人之愛,幾個深夜不會成眠,夢中她像顆常綠小草,長於桃紅色的仙殿。
-
我們把旗擎高,號兒吹震天穹,只是,走前去呵,我們不能不動!這尚是拂曉時分,我們必須佔領這塊大地,最後的敵人都已逃盡,曙光還在地平線底。
-
玻璃磚也似的春寒,壓扁了繭也似的夢兒,從綿密而脆薄的繭囊中,擠出個懵騰的夢蛹兒來。
-
割麥過荒,割麥過荒!秋收不好,春末無糧;鬥米千錢,米貴非常!沒錢糴米,割麥過荒!割麥過荒,割麥過荒!欠租舊約,麥熟清償;未到麥熟,肚餓難當!剜肉補瘡,割麥過荒!割麥過荒,割麥過荒!
-
秋風也不回頭,秋水也不回頭,只愛送將人去海西頭。前夜也月如鉤,昨夜也月如鉤,今夜偏偏無月上簾鉤。人去也倦登樓,月黑也倦登樓,卻怕歸魂飛夢墮層樓。
-
好淒冷的風雨啊!我們倆緊緊的肩並着肩,手攜着手,向着前面的“不可知”,不住的沖走。可憐我們全身都已溼透了,而且冰也似的冷了,不冷的只是相併的肩,相攜的手了。
-
盡我手足之本能的力,舞踏於粉臉,燈光,花影,並唱那淫靡的婉孌之歌,如屈辱的妓女酬酢逛客。
-
我尋找未僵硬之屍骸迷了歸路,躑躅於黑夜荒漠之曠野。凜凜的陰風颺動這大原的沉寂,有如全宇宙在戰慄,嘆息。
-
暴風從農人底心裏取了歡笑去了。浸水的稻穗兒都抽了芽了;輕纖的稻稈兒只孕着些秕子了。
-
有幾絲溫柔的情性,遺留在兩千年後小小的我底心裏嗎?我們家裏的詩人呵!1921,10,4,上海。
-
我們是青年的布爾塞維克,一切—都是鋼鐵:我們的頭腦,我們的語言,我們的紀律!我們生在革命的烽火裏,我們生在鬥爭的律動裏,我們是時代的兒子,我們是羣衆的兄弟,我們的搖籃上,招展着十月
-
布機軋軋,雄雞啞啞。布長夜短,心亂如麻。四更落機,五更趕路:空肚出門,上城賣布。
-
也曾一口唾滅了日,吞沒了月,呵平了山,喝乾了海;更雙手撩開了天幕,兩腳踢飛了地球。但這不過是一個打算,——還沒成功的打算。
-
在死獄之中,不知春去秋來,更不見光明之天宇,只沉默着如沉默的棺裏之骷髏,隔絕了世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