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谓《想我眷村的兄弟们》、《古都》、《漫游者〉是我个人有关台湾书写的九○年代三部曲(例如王德威)。
若把这些作品局限聚焦至一定的范围内(如论者所习于援引的后殖民或离散等等),我想,或可做如此描述。
《想我眷村的兄弟们》写作时期,深深强烈感受和观察到那刚从潘朵拉盒子逸出的认同问题即将,甚至正被政治所染指、抢食,我遂率先(因为同时候绝大部份熟识或不识的人都以为我大可不必如此焦虑)尝试为我所洞察到的包括族群在内的诸般神话禁忌除魅解咒,以为那应该多少会为方兴未艾的“认同运动”提供一点比较健康理性的基础。
《古都》成书于首届省市长民选和首次总统直选、台海危机之际,原以为岛国应可因为各种形式的当家作主而有真正的自信,不再继续用减法,而改以加法来对待认同问题并自然生成主体意识;我以为我们应该可以忍耐容让各式表达认同的语言,而非政治正确、掌权者所钦定的语言,我天真地妄想在岛国一片高唱入云的认同声中,挣出一些些不认同的自由(或各自表述)的空间。
《漫游者》时期,承认自己是不被师长、主流价值和社会所愿意了解见容的后段班学生,遂自我放逐(弃?)而去。
何以至此?
我必须清楚(并注定失之简单)地说,三部曲写作的十年来,属于我个人的最大“失落”是──这“失落”在在被猜测质疑甚或率尔论定──,我们一代之人接受洗礼并引以为傲的好一场“民主化”、“本土化”是如此的虚妄,那些年间我曾衷心敬重、甚至之于我有二次启蒙意义的前辈们,原来绝大多数在意的并非拜神行为的不对,而是庙里的神主不对,所以,一旦神主换得中意了,拜神,当然是必要,而且得更专一虔诚的。
这漫长的过程,对我而言,近乎一场凌迟。
我希望这是我对类此话题的最后一次发言,十年来,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太多太大声了,以致令人(我)起疑,作为不过十来个中、短篇小说,它们的独立性和完整性竟是否不具足?
便交给时间吧。
《想我眷村的兄弟们》和《古都》交给印刻重新出版,并非因为总编辑初安民是我近年无话不谈的好友,我更珍重安民是我多年以来知晓或来往过的出版人中,对文学、文学出版最尊重、理解、认知准确和最重要的──能当下实践的,自然,我十分乐意与他继续合作。
同时我也要感谢大春、锦树、德威、以军、和唐小兵愿意或继续把评论文字收录在此二书中。我清楚记得,在某些个特定的时空里,它们之于我曾是如何的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