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非攻中第十八

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爲政於國家者,情慾譽之審,賞罰之當,刑政之不過失,是故子墨子曰:古者有語:謀而不得,則以往知來,以見知隱。謀若此,可得而知矣。今師徒唯毋興起,冬行恐寒,夏行恐暑,此不可以冬夏爲者也。春則廢民耕稼樹藝,秋則廢民獲斂,此不可以春秋爲者也。今唯毋廢一時,則百姓飢寒凍餒而死者,不可勝數。今嘗計軍上,竹箭、羽旄。幄幕、甲、盾、撥,劫往而靡弊腑冷不反者,不可勝數。又與其矛、戟、戈、劍、乘車,其列住碎折靡弊而不反者,不可勝數。與其牛馬,肥而往,瘠而反,往死亡而不反者,不可勝數。與其途道之修遠,糧食輟絕而不繼,百姓死者,不可勝數也。與其居處之不安,食飯之不時,飢飽之不節,百姓之道疾病而死者,不可勝數。喪師多不可勝數,喪師盡不可勝計,則是鬼神之喪其主後,亦不可勝數。國家發政,奪民之用,廢民之利。若此甚衆,然而何爲爲之?曰:我貪伐勝之名,及得之利,故爲之,子墨子言曰:計其所自勝,無所可用也。計其所得,反不如所喪者之多。今攻三裏之城、七裏之郭,攻此不用銳,且無殺而徒得,此然也。殺人多必數於萬,寡必數於千,然後三裏之城、七裏之郭且可得也。今萬乘之國,虛數於千,不勝而入。廣衍數於萬,不勝而闢。然則土地者,所有餘也;王民者,所不足也。今盡王民之死,嚴下上之患,以爭虛城,則是棄所不足而重所有餘也。爲政若此,非國之務者也!飾攻戰者言曰:南則荊、吳之王,北則齊、晉之君,始封於天下之時,其土地之方,未至有數百里也。人徒之衆,未至有數十萬人也。以攻戰之故,土地之博,至有數千裏。人徒之衆,至有數百萬人、故當攻戰而不可爲也。子墨子言曰:雖四五國則得利焉,猶謂之非行道也。譬若醫之藥人之有病者然,今有醫於此,和合其祝藥之於天下之有病者而藥之。萬人食此,若醫四五人得利焉,猶謂之非行藥也。故孝子不以食其親,忠臣不以食其君。古者封國於天下,尚者以耳之所聞,近者以目之所見,以攻戰亡者,不可勝數。何以知其然也?東方有莒之國者,其爲國甚小,間於大國之間,不敬事於大,大國亦弗之從而愛利。是以東者越人夾削其壤地,西者齊人兼而有之。計莒之所以亡於齊、越之間者,以是攻戰也。

雖南者陳、蔡,其所以亡於吳、越之間者,亦以攻戰。雖北者且不一著何,其所以亡於燕代、胡貊之間者,亦以攻戰也。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情慾得而惡失,欲安而惡危,故當攻戰而不可不非。

飾攻戰者之言曰:彼不能收用彼衆,是故亡。我能收用我衆,以此攻戰於天下,誰敢不賓服哉!子墨子言曰:子雖能收用子之衆,子豈若古者吳闔閭哉?古者吳闔閭教七年,奉甲執兵,奔三百里而舍焉。次注林,出於冥隘之徑,戰於柏舉,中楚國而朝宋與及魯。至夫差之身,北而攻齊,舍於汶上,戰於艾陵,大敗齊人,而葆之大山。東而攻越,濟三江五湖,而葆之會稽。九夷之國莫不賓服。

於是退不能賞孤,施捨羣萌,自恃其力,伐其功,譽其智,怠於教。遂築姑蘇之臺,七年不成。及若此,則吳有離罷之心。越王句踐視吳上下不相得,收其衆以復其仇,入北郭,徙大內,圍王宮,而吳國以亡。昔者晉有六將軍,而智伯莫爲強焉。計其土地之博,人徒之衆,欲以抗諸侯以爲英名。功戰之速,故差論其爪牙之士,皆列其舟車之衆,以攻中行氏而有之。以其謀爲既已足矣,又攻茲範氏而大敗之。並三家以爲一家而不止,又圍趙襄子於晉陽。及若此,則韓、魏亦相從而謀曰:“古者有語:‘脣亡則齒寒。’趙氏朝亡,我夕從之。趙氏夕亡,我朝從之。詩曰:‘魚水不務,陸將何及乎?’”是以三主之君,一心戮力,闢門除道,奉甲興士,韓、魏自外,趙氏自內,擊智伯,大敗之。

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有語曰:“君子不鏡於水,而鏡於人。鏡於水,見面之容。鏡於人,則知吉與兇。”今以攻戰爲利,則蓋嘗鑑之於智伯之事乎?此其爲不吉而兇,既可得而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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