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德邻站住说:“这个人如果是良善之辈,决不会光着身子,连一件汗衫都没有。无论你做了什么好事,你总需对我说这个人是从哪里带来的。”
“对啊,我说给你听吧!我走到钟楼那边,看见这人衣服都没有,坐在那里,冻得几乎僵死。想想这时候并不是夏天,可以随便赤着身子。上帝特地引我来救他,要不也就完了。这有什么法子?难道这件事情都不能做吗?我就拉他起来,给他穿上衣服,带到家来。你暂且平息一下你的怒气。玛德邻,你不怕罪过吗?我们是快死的人了。”
玛德邻正想开口骂,她看了看那人,却不言语了。那人正坐在坑边。身子一动也不动。手放在膝上,头垂到胸间,眼闭着,眉皱着,仿佛有人用绳子正在勒死他似的。玛德邻一言不发,谢明却说:“玛德邻,难道你心里竟没有上帝吗?”
玛德邻听见这话,看了那人一眼,气就下来。她从门那边退回来,走到炉子那里,预备晚饭。先把茶杯放在桌上,倒进茶水,拿出一大块面包来。又把刀匙放好,便说:“快吃吧。”谢明便叫那人爬上炕去,自己把面包切成碎片,两人便吃起来。玛德邻坐在桌旁,手托着头,注视着那人。她越看越可怜他,不由得怜爱起他来。那人忽然十分高兴,眉毛已经不皱,抬头向玛德邻一看,微笑了一下。
饭毕,玛德邻收拾齐整,便问那人:“你从哪里来?”
“我不是这里的人。”
“你怎么会倒在路上呢?”
“那个我可说不出来。”
“谁把你弄成这样子的呢?”
“上帝指示着我。”
“就这样光身躺着吗?”
“就这般光身躺着,冻得利害。谢明看见我,不由得哀怜起来,便脱下外套,给我穿上,让我到这里来。现在你又给我吃喝,十分怜惜我。愿上帝保佑你们!”
玛德邻站起身来,从窗那里取出谢明穿的旧汗衫,交给那人;又找出一条裤子给他,一边说:“我看你也没有一件汗衫,先把这件穿上,随便在什么地方躺一下子,棚上也好,坑上也好。”
那人脱下外套,穿上汗衫,躺在棚上。玛德邻灭了灯,拿着外套,爬到丈夫身旁。她用外套一头盖着,躺着却不睡着,心里头直想那人。想着所有面包全被他们两人吃完,明天就没有东西吃了。又想起那件汗衫和裤子都已给了人家,心里便忧愁起来;却想到那人的笑容,心里又快活起来。
玛德邻许久没有睡熟,只听见谢明也睡不着,把外套拉到自己身边。她便轻轻喊道:“谢明!”她丈夫答应着。她说:“面包全被你们吃完了,我还没有做好。明天不知道怎么办。不如向玛拉尼借点去。”谢明道:“能活一天,能饱一天。”玛德邻躺着不言语了,一段时间后,又说:“这个人看着很好,不过他终不肯说自己的来踪去迹。”谢明道:“大概他终有不能说出的原由。”玛德邻道:“也许是这样的,不过我们会帮助人,为什么没有人帮助我们呢?”谢明不知道怎样回答,只说:“那也不必管他了。”说罢,便转过身去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