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部相当独特的小说。我从几个层面来看它的独特性。
(一)主角有二,系两个完全独立,且不相关联的人物,但都叫晨勉(为了有所区别,我暂且名之为晨勉甲和晨勉乙)。晨勉甲出生于一个不幸家庭,母亲杀死父亲,依外婆长大;而晨勉乙则出身于正常家庭,父母健在。晨勉甲有一妹,名农安,留学英国;而晨勉乙则有一弟,亦名晨安,在美念书,她们后来的男友,前者是德国人,名叫丹尼;后者的为本国人,其英文名亦叫丹尼。当然此种名字的雷同不是偶然的,而是作者玩弄的文字游戏;在此游戏的背面,是不是说一个人的出身、背景,甚至性别都不重耍,重要的是人之为人(或晨勉之为晨勉)的共通性呢?作者似乎在此将人的国籍(出现了许多不同国籍的人)、身世、性别、年龄、家庭关系、婚姻、社会(道德或法律)约束,作了相当程度的颠覆或消除,所谓相当,而非完全,因为至少我们看见晨勉甲最后和一个男同性恋者结婚,为的是腹中孩子需要个“名义上的父亲”。
(二)“性”成为她们生活的主要部分,不管是已婚或未婚;至于她们的工作或别的生活,只是轻轻带过。“性”在此成为她们自身的一种需要、一种目标,一种与外界的沟通管道,或甚至一种表现或证实自身存在的方式。她们没有意图,亦无鲜明的意志活动;她们似乎并非是如此想,才这样做。大部分都是出自于偶然遭遇:如晨勉甲之于丹尼;晨勉乙之于祖。“性”(sexuality),如照傅柯的说法,乃是“一种权力的积极产物”,那么这篇小说不仅在表现“性”的压抑的解脱,或许更可能是对该一“权力”的挑衅吧。
(三)然而,造成这一现象的基本原因,还涉及人的心灵与身体的关系。在以前,大家往往强调人的心灵或思想作用,和心灵如何支配人的身体;而此间则相反,强调身体如何控制心灵。例如:
晨勉除了身体,一切都呈麻痹状态,她脑子听身体的,身体又听祖的,……
她根本不需要他,是身体需要他,……
像这样的例子,可以找到许多,为省篇幅,不具录。有关“身体”的探讨,在今日已是一个非常时髦的论旨,不只是个人对自身身体的自主性问题,也是一个社会学上的重要论题。作者有意或无意试图为我们揭开某种女性身体的秘密,但结果,我们所获得的,恐怕只是题目所暗示的“沉默之岛”吧。
最后,我有一个疑问:这两个晨勉之间有何关联?小说中所提到的有几处,如:
晨勉生出另一个自己--正与美丽、不解忧愁,重视儿女前途的母亲在家里话别……。
她的那个晨勉和祖,他们也一样。她问晨勉:“如果是你,会留祖吗?”她会。“那个晨勉。”不会。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假如作者确在二者之间建立了某种关联(不管用什么理由),但又为何不继续发展下去呢?
以上所述,是我对这篇小说的一点看法,不管我个人是否喜欢,它或多或少呈现出某种特殊的表现,因此我挑选了它,虽然没有获得我预期的结果。
我只能选择我的知识与能力的范围内所能把握的东西,而不能强作解人。然而今天,在西方“后现代文化”的强势影响下,难道要合于詹明信所谓的“拼凑”(pastiche)和“精神分裂”(schizophrenia)二大特质,才是好的作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