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四十三回 智寧俞假鴆復衛 老燭武縋城說秦

話說周襄王受朝已畢,欲返洛陽。衆諸侯送襄王出河陽之境,就命先蔑押送衛侯於京師。時衛成公有微疾,晉文公使隨行醫衍,與衛侯同行,假以視疾爲名,實使之鴆殺衛侯,以泄胸中之忿:“若不用心,必死無赦!”又吩咐先蔑:“作急在意,了事之日,一同醫衍回話。”

襄王行後,衆諸侯未散,晉文公曰:“寡人奉天子之命,得專征伐。今許人一心事楚,不通中國。王駕再臨,諸君趨走不暇,潁陽密邇,置若不聞,怠慢莫甚。願偕諸君問罪於許。”

衆諸侯皆曰:“敬從君命。”

時晉侯爲主,齊、宋、魯、蔡、陳、秦、莒、邾八國諸侯,皆率車徒聽命,一齊向潁陽進發。只有鄭文公捷,原是楚王姻黨,懼晉來附,見晉文公處置曹、衛太過,心中有不平之意,思想:“晉侯出亡之時,自家也曾失禮於他,看他親口許復曹、衛,兀自不肯放手。如此懷恨,未必便忘情於鄭也。不如且留楚國一路,做個退步,後來患難之時,也有個依靠。”

上卿叔詹見鄭伯躊躇,似有背晉之意,遂進諫曰:“晉幸辱收鄭矣,君勿貳也,貳且獲罪不赦。”

鄭伯不聽,使人揚言:“國中有疫。”託言祈禱,遂辭晉先歸,陰使人通款於楚曰:“晉侯惡許之暱就上國也,驅率諸侯,將問罪焉。寡君畏上國之威,不敢從兵,敢告。”

許人聞有諸侯之兵,亦遣人告急於楚。

楚成王曰:“吾兵新敗,勿與晉爭。俟其厭兵之後,而求成焉。”遂不救許。諸侯之兵,圍了潁陽,水泄不漏。

時曹共公襄,尚羈五鹿城中,不見晉侯赦令,欲求能言之人,往說晉侯。小臣侯獳,請攜重賂以行,曹共公許之。侯獳聞諸侯在許,徑至潁陽,欲求見晉文公。

適文公以積勞之故,因染寒疾,夢有衣冠之鬼,向文公求食,叱之而退,病勢愈加,臥不能起,方召太卜郭偃,佔問吉凶。侯獳遂以金帛一車,致於郭偃,告之以情,使借鬼神之事,爲曹求解,須如此恁般進言。郭偃受其賄囑,許爲講解。

既見,晉侯示之以夢。布卦得,天澤,之象,陰變爲陽。偃獻繇於文公,其詞曰:

陰極生陽,蟄蟲開張;大赦天下,鐘鼓堂堂。

文公問曰:“何謂也?”

郭偃對曰:“以卦合之於夢,必有失祀之鬼神,求赦於君也。”

文公曰:“寡人於祀事,有舉無廢。且鬼神何罪,而求赦耶?”

偃曰:“以臣之愚度之,其曹乎?曹叔振鐸,文之昭也。晉先君唐叔,武之穆也。昔齊桓公爲會,而封邢、衛異姓之國。今君爲會,而滅曹、衛同姓之國。況二國已蒙許復矣。踐土之盟,君復衛而不復曹,同罪異罰,振鐸失祀,其見夢不亦宜乎?君若復曹伯,以安振鐸之靈,布寬仁之令,享鐘鼓之樂,又何疾之足患?”

這一席話,說得文公心下豁然,覺病勢頓去其半。即日遣人召曹伯襄於五鹿,使復歸本國爲君,所畀宋國田土,亦吐還之。

曹伯襄得釋,如籠鳥得翔於霄漢,檻猿復升於林木,即統本國之兵,趨至潁陽,面謝晉侯復國之恩,遂協助衆諸侯圍許。文公病亦漸愈。

許僖公見楚救不至,乃面縛銜璧,向晉軍中乞降,大出金帛犒軍。

文公乃與諸侯解圍而去。

秦穆公臨別,與晉文公相約:“異日若有軍旅之事,秦兵出,晉必助之;晉兵出,秦亦助之。彼此同心協力,不得坐視。”二君相約已定,各自分路。

晉文公在半途,聞鄭國遣使復通款於楚,勃然大怒,便欲移兵伐鄭。趙衰諫曰:“君玉體乍平,未可習勞,且士卒久敝,諸侯皆散,不如且歸,休息一年,而後圖之。”文公乃歸。

話分兩頭。

再表周襄王回至京師,羣臣謁見稱賀畢。先蔑稽首,致晉侯之命,乞以衛侯付司寇。時周公閱爲太宰秉政,閱請羈衛侯於館舍,聽其修省。襄王曰:“置大獄太重,舍公館太輕。”乃於民間空房,別立囚室而幽之。

襄王本欲保全衛侯,只因晉文公十分忿恨,又有先蔑監押,恐拂其意,故幽之別室,名爲囚禁,實寬之也。寧俞緊隨其君,寢處必偕,一步不離,凡飲食之類,必親嘗過,方纔進用。先蔑催促醫衍數次,奈寧俞防範甚密,無處下手。醫衍沒奈何,只得以實情告於寧俞曰:“晉君之強明,子所知也。有犯必誅,有怨必報。衍之此行,實奉命用鴆,不然,衍且得罪。衍將爲脫死之計,子勿與知可也。”

寧俞附耳言曰:“子既剖腹心以教我,敢不曲爲子謀乎。子之君老矣,遠於人謀,而近於鬼謀。近聞曹君獲宥,特以巫史一言,子若薄其鴆以進,而託言鬼神,君必不罪,寡君當有薄獻。”醫衍會意而去。

寧俞假以衛侯之命,向衍取藥酒療疾,因密緻寶玉一函。衍告先蔑曰:“衛侯死期至矣。”遂調鴆於甌以進,用毒甚少,雜他藥以亂其色。寧俞請嘗,衍佯不許,強逼衛侯而灌之。才灌下兩三口,衍張目仰看庭中,忽然大叫倒地,口吐鮮血,不省人事,僕甌於地,鴆酒狼藉。寧俞故意大驚小怪,命左右將太醫扶起,半晌方蘇,問其緣故,衍言:“方灌酒時,忽見一神人,身長丈餘,頭大如斛,裝束威嚴,自天而下,直入室中,言:”奉唐叔之命,來救衛侯。“遂用金錘,擊落酒甌,使我魂魄俱喪也?”衛侯自言所見,與衍相同。

寧俞佯怒曰:“汝原來用毒以害吾君,若非神人相救,幾不免矣。我與汝義不俱生!”即奮臂欲與衍鬥,左右爲之勸解。

先蔑聞其事,亦飛駕來視,謂寧俞曰:“汝君既獲神祐,後祿未艾,蔑當復於寡君。”衛侯服鴆,又薄又少,以此受毒不深,略略患病,隨即痊安。先蔑與醫衍還晉,將此事回覆文公。文公信以爲然,赦醫衍不誅。史臣有詩云:

鴆酒何名毒衛侯,漫教醫衍碎磁甌。

文公怒氣雖如火,怎脫今朝寧武謀?

卻說魯僖公原與衛世相親睦,聞得醫衍進鴆不死,晉文公不加責罪,乃問於臧孫辰曰:“衛侯尚可復乎?”

辰對曰:“可復。”

僖公曰:“何以見之?”

辰對曰:“凡五刑之用,大者甲兵斧鉞,次者刀鋸鑽笮,最下鞭撲,或陳之原野,或肆之市朝,與百姓共明其罪。今晉侯於衛,不用刑而私鴆焉。又不誅醫衍,是諱殺衛侯之名也。衛侯不死,其能老於周乎?若有諸侯請之,晉必赦衛。衛侯復國,必益親於魯,諸侯誰不誦魯之高義?”

僖公大悅,使臧孫辰先以白璧十雙,獻於周襄王,爲衛求解。襄王曰:“此晉侯之意也。若晉無後言,朕何惡於衛君?”

辰對曰:“寡君將使辰哀請於晉,然非天王有命,下臣不敢自往。”

襄王受了白璧,明是依允之意。

臧孫辰隨到晉國,見了文公,亦以白璧十雙爲獻,曰:“寡君與衛,兄弟也,衛侯得罪君侯,寡君不遑寧處。今聞君已釋曹伯,寡君願以不腆之賦,爲衛君贖罪。”

文公曰:“衛侯已在京師,王之罪人,寡人何得自專乎?”

臧孫辰曰:“君侯代天子以令諸侯,君侯如釋其罪,雖王命又何殊也?”

先蔑進曰:“魯親於衛,君爲魯而釋衛,二國交親,以附於晉,君何不利焉?”

文公許之,即命先蔑再同臧孫辰如周,共請於襄王。乃釋衛成公之囚,放之回國。

時元咺已奉公子瑕爲君,修城繕備,出入稽察甚嚴。衛成公恐歸國之日,元咺發兵相拒,密謀於寧俞。俞對曰:“聞周歂、冶廑以擁子瑕之功,求爲卿而不得,中懷怨望,此可結爲內援也。臣有交厚一人,姓孔名達,此人乃宋忠臣孔父之後,胸中廣有經綸,周、冶二人,亦是孔父相識。若使孔達奉君之命,以卿位啖二人,使殺元咺,其餘俱不足懼矣。”

衛侯曰:“子爲我密緻之,若事成,卿位固不吝也。”

寧俞乃使心腹人一路揚言:“衛侯雖蒙寬釋,無顏回國,將往楚國避難矣。”

因取衛侯手書,付孔達爲信,教他私結周歂、冶廑二人,如此恁般。

歂廑相與謀曰:“元咺每夜必親自巡城,設伏兵丁城闉隱處,突起刺之,因而殺入宮中,並殺子瑕,掃清宮室,以迎衛侯,功無出我二人上者。”兩家各自約會家丁,埋伏停當。

黃昏左側,元咺巡至東門,只見周歂、冶廑二人一齊來迎。元咺驚曰:“二位爲何在此!”周歂曰:“外人傳言故君已入衛境,旦晚至此,大夫不聞乎?”

元咺愕然曰:“此言從何來!”冶廑曰:“聞寧大夫有人入城,約在位諸臣往迎,大夫何以處之!”

元咺曰:“此亂言,不可信之。況大位已定,豈有復迎故君之理!”

周歂曰:“大夫身爲正卿,當洞觀萬里,如此大事,尚然不知,要你則甚?”

冶廑便拿住元咺雙手,元咺急待掙扎,周歂手拔佩刀,大喝一聲,劈頭砍來,去了半個天靈蓋。伏兵齊起,左右一時驚逃。周歂、冶廑率領家丁,沿途大呼:“衛侯引齊、魯之兵,見集城外矣!爾百姓各宜安居,勿得擾動。”百姓家家閉戶,處處關門。便是爲官在朝的,此時也半疑半信,正不知甚麼緣故,一個個袖手靜坐,以待消息。

周歂、冶廑二人,殺入宮中,公子適方與其弟子儀在宮中飲酒,聞外面有兵變,子儀拔劍在手,出宮探信。正遇周歂,亦被所殺。尋覓公子適不見。宮中亂了一夜,至天明,方知子適已投井中死矣。

周歂、冶廑將衛侯手書,榜於朝堂,大集百官,迎接衛成公入城復位。後人論甯武子,能委曲以求覆成公,可謂智矣。然使當此之時,能諭之讓國於子瑕,瑕知衛君之歸,未必引兵相拒,或退居臣位,豈不兩全。乃導周歂、冶廑行襲取之事,遂及弒逆,骨肉相殘,雖衛成公之薄,武子不爲無罪也。有詩嘆曰:前驅一矢正含冤,又迫新君赴井泉。

終始貪殘無諫阻,千秋空說寧俞賢。

衛成公復位之後,擇日祭享太廟。不負前約,封周歂、冶廑並受卿職,使之服卿服,陪祭於廟。

是日五鼓,周歂升車先行,將及廟門,忽然目睛反視,大叫:“周歂穿窬小人,蛇豕奸賊。我父子盡忠爲國,汝貪卿位之榮,戕害我命。我父子含冤九泉,汝盛服陪祀,好不快活。我拿你去見太叔及子瑕,看你有何理說?吾乃上大夫元咺是也!”言畢,九竅流血,僵死車中。

冶廑後到,吃一大驚,慌忙脫卸卿服,託言中寒而返。衛成公至太廟,改命寧俞、孔達陪祀。還朝之時,冶廑辭爵表章已至。衛侯知周歂死得希奇,遂不強其受。未逾月,冶廑亦病亡。

可憐周、冶二人止爲貪圖卿位,幹此不義之事,未享一日榮華,徒取千年唾罵,豈不愚哉?衛侯以寧俞有保護之功,欲用爲上卿,俞讓於孔達,乃以達爲上卿,寧俞爲亞卿,達爲衛侯畫策,將咺、瑕之死,悉推在已死周歂、冶廑二人身上,遣使往謝晉侯,晉侯亦付之不問。

時周襄王十二年,晉兵已休息歲餘,文公一日坐朝,謂羣臣曰:“鄭人不禮之仇未報,今又背晉款楚,吾欲合諸侯問罪何如?”

先軫曰:“諸侯屢勤矣,今以鄭故,又行徵發,非所以靖中國也,況我軍行無缺,將士用命,何必外求?”

文公曰:“秦君臨行有約,必與同事。”

先軫對曰:“鄭爲中國咽喉,故齊桓欲伯天下,每爭鄭地,今若使秦共伐,秦必爭之,不如獨用本國之兵。”

文公曰:“鄭鄰晉而遠於秦,秦何利焉?”乃使人以兵期告秦,約於九月上旬,同集鄭境。

文公臨發,以公子蘭從行,蘭乃鄭伯捷之庶弟,向年逃晉,仕爲大夫,及文公即位,蘭周旋左右,忠謹無比,故文公愛近之,此行蓋欲借爲嚮導也。蘭辭曰:“臣聞‘君子雖在他鄉,不忘父母之國。’君有討於鄭,臣不敢與其事。”

文公曰:“卿可謂不背本矣。”

乃留公子蘭於東鄙,自此有扶持他爲鄭君之意。

晉師既入鄭境,秦穆公亦引著謀臣百里奚、大將孟明視、副將杞子、逢孫、楊孫等,車二百乘來會,兩下合兵攻破郊關,直逼曲洧,築長圍而守之。晉兵營於函陵,在鄭城之西;秦兵營於汜南,在鄭城之東。

遊兵日夜巡警,樵採俱斷。慌得鄭文公手足無措,大夫叔詹進曰:“秦、晉合兵,其勢甚銳,不可與爭,但得一舌辯之士,往說秦公,使之退兵,秦若退師,晉勢已孤,不足畏矣。”

鄭伯曰:“誰可往說秦公者?”

叔詹對曰:“佚之狐可。”

鄭伯命佚之狐。狐對曰:“臣不堪也,臣願舉一人以自代,此人乃口懸河漢,舌搖山嶽之士,但其老不見用,主公若加其官爵,使之往說,不患秦公不聽矣。”

鄭伯問:“是何人?”

狐曰:“考城人也,姓燭名武,年過七十,事鄭國爲圉正,三世不遷官,乞主公加禮而遣之。”

鄭伯遂召燭武入朝,見其鬚眉盡白,傴僂其身,蹣跚其步,左右無不含笑。

燭武拜見了鄭伯,奏曰:“主公召老臣何事?”

鄭伯曰:“佚之狐言子舌辯過人,欲煩子說退秦師,寡人將與子共國。”

燭武再拜辭曰:“臣學疏才拙,當少壯時尚不能建立尺寸之功,況今老耄,筋力既竭,語言發喘,安能犯顏進說,動千乘之聽乎?”

鄭伯曰:“子事鄭三世,老不見用,孤之過也,今封子爲亞卿,強爲寡人一行。”

佚之狐在旁贊言曰:“大丈夫老不遇時,委之於命,今君知先生而用之,先生不可再辭。”

燭乃受命而出,時二國圍城甚急,燭武知秦東晉西,各不相照,是夜命壯士以繩索縋下東門,徑奔秦寨,將士把持,不容入見,武從營外放聲大哭。

營吏擒來稟見穆公,穆公問:“是誰人?”

武曰:“老臣乃鄭之大夫燭武是也。”

穆公曰:“所哭何事?”

武曰:“哭鄭之將亡耳!”

穆公曰:“鄭亡。汝安得在吾寨外號哭?”

武曰:“老臣哭鄭,兼亦哭秦。鄭亡不足惜,獨可惜者秦耳!”

穆公大怒。叱曰:“吾國有何可惜?言不合理,即當斬首!”

武面無懼色,疊着兩個指頭,指東畫西,說出一段利害來。正是:

說時石漢皆開眼,道破泥人也點頭。

紅日朝升能夜出,黃河東逝可西流。燭武曰:“秦晉合兵臨鄭,鄭之亡,不待言矣。若亡鄭而有益於秦,老臣又何敢言?不惟無益,又且有損,君何爲勞師費財,以供他人之役乎?”

穆公曰:“汝言無益有損,何說也?”

燭武曰:“鄭在晉之東界,秦在晉之西界,東西相距,千里之遙,秦東隔於晉,南隔於周,能越周、晉而有鄭乎?鄭雖亡,尺土皆晉之有,於秦何與?夫秦、晉兩國,毗鄰並立,勢不相下,晉益強,則秦益弱矣。爲人兼地,以自弱其國,智者計不出此,且晉惠公曾以河外五城許君,既入而旋背之,君所知也。君之施於晉者,累世矣,曾見晉有分毫之報於君乎?晉侯自復國以來,增兵設將,日務兼併爲強,今日拓地於東,既亡鄭矣,異日必思拓地於西,患且及秦。君不聞虞、虢之事乎?假虞君以滅虢,旋反戈而中虞,虞公不智,助晉自滅,可不鑑哉?君之施晉,既不足恃,晉之用秦,又不可測,以君之賢智,而甘墮晉之術中,此臣所謂‘無益而有損’,所以痛哭者此也!”

穆公靜聽良久,聳然動色,頻頻點首曰:“大夫之言是也!”

百里奚進曰:“燭武辯士,欲離吾兩國之好,君不可聽之。”

燭武曰:“君若肯寬目下之圍,定立盟誓,棄楚降秦。君如有東方之事,行李往來,取給於鄭,猶君外府也。”

穆公大悅,遂與燭武歃血爲誓,反使杞子、逢孫、楊孫三將留卒二千人助鄭戍守,不告於晉,密地班師而去。早有探騎報入晉營,文公大怒,狐偃在旁,請追擊秦師,不知文公從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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