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着姑母,表姊已经为我又到高家去了一次。她见到了唐琪,并且带回来唐琪给我的信。可是,表姊坚决表示从此她再也不到高家去了,因为她受了侮辱。她忿忿地说:
“一进门,正好碰见高大奶奶在楼下指手划脚地对她几位牌友--甚么李大姑、刘大姨、陈大妗子的,数道唐表姐的坏话,看见我闯进来,不但不暂停一下,反而把嗓门提高,手那么一叉腰地说:‘嘿,瞧人家唐表姑奶奶那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不但亮,还更“带钩”呢?要不,那能把野男人勾得没有魂啦!’我气得手脚同时颤抖,我不想和她当面理论;不过,当我步上楼梯时,一股气愤迫使我说出:‘哼,有的人,生来一对小眼睛,肉眼泡,想“带钩”都“带”不成!’我说的声音并不高,不想高大奶奶的耳朵可真尖,竟全听进去了,这句话可击中了她的要害,她开始向我哭闹撒泼,并且一再咒诅我骂人不带脏字,更警告我没事少到她高府门头儿上晃!直到我走进唐琪的小房间里,还能隐约听到楼下的嘶喊:‘眼睛小又怎么样?咱们道路走得正,三条大道走中间,一步一脚印!不像你们这些摩登女学生,专在斜道歪路上混--’”
唐琪的信很短:“醒亚,我目前只有三条路:一是自杀,二是立即出走,三是暂时忍耐。为了爱你,我绝不肯死,立即离开高家又无栖身之地,所以决心忍耐等待机会。相信我总会获得自由,并且获得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幸福岁月--”
我请求表姊继续为我和唐琪传递书信,她大概在高家受了太多的精神迫害,无论如何不肯再去;可是,她又万分同情我和唐琪的遭遇,最后,她建议我写信给高二奶奶,拜托高二奶奶帮助转信。
一连写了好几封信,竟都石沉大海。结果,那些信件一封不缺地却经由姑父之手重又退回到我的面前--后来我得以知道:原来除掉远在英国读书的高二少爷之外,若干年来从无一人给高二奶奶写信,我寄给她的信,立刻引起高大爷和高老太太的疑窦,于是,他们擅自将那些信件一一检查,高二奶奶根本没有见到那些信的影子,便由高大爷全部送请姑父处理。
姑父当着高大爷的面,将我痛斥,我不敢稍有反抗,多年来姑父已在我心中树立起至高无上的威严。姑父的性格十分耿介正直,是我深深了解并钦敬的。这次,他也当着我面把高大爷教训了一顿,他说:
“我这个内侄(指我)年幼无知是事实,但是他自小跟着我长大,气质确是很好的。至于令表妹,孤女无依,寄居府上,严加管教,当然应该;但也用不到对她恶意攻讦,无所不用其极。要知物极必反,这样下去,把她迫上毁灭或堕落的道路,是很可能的!再有,我愿郑重奉告:我根本不赞成内侄和令表妹在一起谈恋爱,我可以负责保证内侄从今以后不和令表妹来往;但是,这与阁下今天的警告毫无关系--你说你的好友新民会王处长看上了令表妹,而你也极愿促成这桩好事,这是你们的自由,不干我姓季的事;不过,请放明白,我绝非因为惧怕那个什么王处长的势力,而阻止内侄。别说他干什么新民会,他就是兴亚院、日本领事馆、日本驻屯军、日本宪兵队,又能怎么样?咱们季高两家姻亲至好,大家应该相待以诚,内侄如果再不听规劝,因而破坏了季高两家的感情,他将是愧对大家的一名罪人;同时,阁下这种作风,动不动拿‘亲日派’来示威,对于季高两家的情谊,也是极为有损无益的!”
一向当着人面灵活如猴的高大爷,这回在姑父面前竟变成了呆呆的木鸡。他诺诺而退,向姑父九十度鞠躬,并向我握手道别,表示“亲善”--或也是表示接受了姑父的训导,开始和我“敦睦邦交”。
高大爷走后,姑父对我说:“连高老大都肯听我的话,你要再不听我的话,岂不连高老大都不如?”稍歇,姑父又说:
“孩子,我爱你如己子,我的肺腑真言,希望你再三再四考量。你是一个有为的青年,再过几年学问事业都有了成就,堂堂大丈夫男子汉,还怕找不到好媳妇?难道非要那高家的表小姐不成?趁早离他们高家远一点,他们再来跟我胡闹,我要把震亚的亲事也退掉,干脆不跟他们高家发生丝毫关系!”
事态演变至此,情形越为严重而复杂。许多我从未想到过的问题,现在一起摊在面前,给我折磨,给我困惑,给我痛苦,也给我威胁!果真因我损坏了姑母一家和高家的感情,甚或伤害到表哥与高小姐,那是我绝对不能做的;然而果真就从此要我和唐琪断绝来往,甚或坐视她被一个新民会的汉奸胁迫娶去,也更是我绝对不能忍受的。我没有勇气反抗姑父姑母;我又没有勇气完全接受他俩的命令。我没有勇气再冲到高家和唐琪一晤,并且告诉她任何排山倒海的阻力,都拦不住我继续爱她:我又没有勇气写封信告诉她,姑父的话已动摇了我的信心,害怕我会无声无息地屈服下去--
我是这么没有勇气!我是这么胆怯!
姑父怕我难过,竟一反往日严肃的习惯,经常带我到外面吃吃饭馆,买买衣物,或是听听平剧。他这种力量比正面的斥责大得千倍万倍,我担心我会在这种力量下,被他“打倒”。
更大的一个力量打在我的身上,那是同学贺蒙的一席话。
久未露面的贺蒙突然前来找我,他告诉我贺力大哥前几天动身到南方去参加抗战了。
“临行匆促,他来不及通知你,”贺蒙说,“但是他说了,他不久还要回来,希望下次走时,能把我和你都带到南方--”
对于我,这确是一件值得兴奋的好消息,因为南方是我梦想的乐土,投身于抗战行列是我多时的志向,果真一旦实现,我在爱情上受到的创伤,应能获得医治。
贺蒙的眼力颇令人叹服,我们交谈不久,他突然抓住我的肩头:
“喂,小伙子,你谈恋爱了,是不是?”
“怎么,谁跟你说的?”
“你的一脸神气都已招了供!当初咱们在学校里,谈恋爱的同学们失恋之后,都有这么一付怪脸!”
“骗鬼!还不是我表姊或姑妈告诉了你?”
“我根本还没有跟她们谈话哩!”他不放松,“我猜得对不对?别跟老同学扯谎!”
我点点头。
“不过,我并不是失恋,”我补充一句,“是横遭外力阻挠!”
“有情敌捣蛋?那我帮你和他拚!”
“不是,是我的姑母家和她的姨母家反对。她和我一样无父、无母;姨母就是她的家长。”
“这,可得要考虑,双方家长都反对的事,其中必有道理,老人家究竟阅历多。”
“内情相当复杂,你不了解。”
“太复杂的恋爱,我不赞成谈。”他像满有经验地说,“谈爱是为了寻找快乐幸福,如果给自己和别人都谈来许多麻烦,这种爱还是趁早不谈的好!”
我低头不语,脸上表情大概非常痛苦。
“醒亚,当初咱们俩想一块投笔从戎的勇气,现在你还有没有?”
“当然有,我恨不得马上到南方参加中央军!”
“你的恋爱再谈下去,中央军派专机来接你,你也不肯去啦!”
“绝对不会,”我反驳,“我要和我的爱人一块去投军!”
“是吧?不打自招,你已经和她分不开了!危险,危险!你才十七岁就有了拖后腿的人,人人如此,再也没有冒险犯难出生入死的爱国青年啦!”
“--”
“不管你那位爱人如何美好,现在决不是你谈恋爱的时候!”
“--”
“现在是我们每个青年积极求学或将身体生命全部献给国家的时候,你竟想把这一切单单献给一个女人,难道你想就从此娶妻生子养老送终不成?”
“你别再说下去了!”我咆哮起来。
贺蒙用比我更大的声音咆哮:
“咱们是生死弟兄,不是酒肉朋友,你不要我讲,我也要讲。贺力大哥临走的时候,我妈妈也想给他娶个太太拖住他;可是他说:‘倭奴未灭,何以家为?’他又说:‘如果我们人人现在都集中精力谈情说爱,沉醉于温柔乡,那简直就等于无形中组织一支队伍,在日本“皇军”的旁边助战,对中央军开火--’贺力大哥是你素所敬仰的,他这两句名言,希望你冷静想想!”
贺蒙走了。他方才那席话没有带走,那一字一句在我心中激起了空前的冲击。
但是,我无法获致结论。我爱国家,我爱姑母一家人,我爱贺蒙兄弟,我爱唐琪,这些原本全无冲突矛盾。然而事实却如此残酷:我竟必须在这些被爱的目标中加以选择,如想获致某一部分,则必须摈弃另一部分,我想全部都爱而不可能。这是一种甚么罪过呀?
表哥仍不断到高家去,他不敢给我带信,也不敢把唐琪的信给我带回,他可怜兮兮地对我讲:
“小弟,我真对不起你。你知道,爸爸正式告诉过我:假如他发现我给你和唐琪传信,立刻就给我退婚--”
不过,表哥终于狠了一次心偷偷给我带来一封信,他说唐琪哭着求他带回这封信,高小姐也“命令”他应该将这封信带给我。
醒亚:他们近来用全付精力威迫利诱,要我答应嫁给新民会一个姓王的汉奸!见他们的鬼!我自有办法应付。放心,我绝不会做出使你心碎的事,因为那也是使我心碎的。我正在寻觅一个脱离樊笼的机会,希望我获得自由的时候,你即开始负起护卫我的责任,伴我一起天空飞翔!
永远是你的琪
这封信,我一读再读,一再激动,也一再想到:若我不去护卫唐琪,该是多么可耻,可悲!即连有过这种退缩的念头也不应该!连一个女人都护卫不了,还想护卫什么国家?
可是,我又有怎样护卫她的办法呢?我连自己似乎也护卫不了。唐琪比我大两岁,显然比我坚强,也比我有能力,我把一切期望摆在她身上。我想,至少我还能做一个忠于她,听从她的恋人。
然而,我竟做了一件不听从她的事!也许此生我只有这一次没有听从她的话;可是,只这一次,已足够使她饮恨终身了。
是在阴历年过了不久(这个年,我过得好凄凉啊),唐琪突然给我打来一个电话:
“醒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从现在起,我获得自由了。”
“琪姊,你在那儿?”我紧握耳机,对着话筒说,“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我查电话簿,查到你姑父的大名下面有电话。”她说,“我现在是在一家水果店借电话。你家裹有别人在吗?”
“真巧,姑父母都出去拜年了,表哥去高家了,表姊也出去看同学了,只有我一个人,因为我这几天不太舒服,躺在家里休息。”
“那,我马上来看你。”
“不,我们在外面约个地方见面好不好?”我怕姑父大伙会很快地回家来。
“不行啊,我必须到你那儿来,因为我还要帮你收拾东西,要你马上跟我一起走!”
“走?”我惊讶地,“到那儿去?”
“我现在已经有了职业,是一家医院的护士,我已经租了房子,你必须就住在那儿。你已经是大人了,你就要担负起护卫一个女人的责任了!醒亚,告诉我,你高兴吗?”
“我,我,我高兴--”事情来得过于突然,我回答得有些茫然。
“你如果不和我同住,高大爷和那个甚么姓王的汉奸,会用武士刀把我抢去!”
“他们不敢!”
“是呀,有你护卫我,任何人都不敢再欺侮我了。我就来呀!你先把衣服箱子整理起来。我就来呀!我就来呀!”
我想再说话,对面电话已经挂断。
我又惊,又喜!却也又惧,又怕!我开始坐立不安,心脏剧烈地跳个不停,头部一阵昏热,手脚却一阵冰冷--我一点也不知道如何答覆马上就要到来的唐琪--
时间已不容我犹豫,唐琪推门进来。
“醒亚,你变瘦了!”她猛然拥抱住我,头偎着我的头,“醒亚,你看,倒是我比你还坚强些,这些日子我被软禁,虽然非常难过,可是我有信心,所以仍能够傻吃闷睡,结果,体重反而增加了。”
我注视一下她的面庞,比以前更圆润,更好看了。
“我胖啦?是不是?”她一侧头,问我,“可不能再胖下去了,我真怕我的腰会有一天变成水桶哩!”
我们一块笑起来。
“喂,你的东西收拾好了没有?”她扫射了一下我的房间。
“还,还,还没有--”我有些口吃。
“怎么还不动手?让我马上帮你收拾!”说着,她跳到小床去取那悬在墙上的我的爸妈照像,“我知道,这是对您最重要的。醒亚,我们马上可以把这照片挂在我们的新房间里,旁边应该再挂一张我们两人的合影--”
“喂!你怎么不讲话?怎么一动也不动呀?”她把照片取了下来,放在我面前。
我不敢抬头看她一眼。刹那间,她似乎完全明白了:
“醒亚,你并不愿意跟我走,是不是?”她那清脆的声音立刻阴闇下来,“你应该早一点诚实地告诉我,你根本没有准备跟我一起去,是不是?”
“不,不是,”我拉住她的手,“琪姊,我只是想跟家里的人商量一下,再走。”
“商量?你想,你的姑父、姑母会答应吗?”
“也许会。”
“真是做梦!”她甩开我的手,“他们的思想比高老太太进步了一世纪,可是比我们这一代仍落后一世纪,他们怎会同意你这样做?”
“也有可能同意我这样做,因为我已经不小了,已经十八岁了,我应该开始独立。”
“他们如果不同意,我看你未必有勇气反抗。你既然知道自己已经不小,知道应该独立,就不用再跟别人商量,明天你可以回来告诉他们,或是现在留下一封信。”
“可是,我跟你去,不见得就是我独立--”
“甚么?你跟我在一起还不是独立?跟谁在一起才算独立?”她开始有点气愤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在医院做护士,每月有收入;你如果能有一个工作,还不是每月也可以有收入?我们俩无论谁赚钱拿回来公用,也谈不上谁养活谁,谁独立不独立呀!”
“可是,琪姊,我能做甚么工作呢?”
“我已经想过了,你应该继续上学。我好好地做事,等你一直读完大学有了工作,我就辞去工作开始好好地管家--”
“琪姊,我们现在结婚是不是太早?”
“可恨!谁说现在要和你结婚咧?就是将来你不和我结婚也不要紧,我可以拿你当自己的弟弟待一辈子!”
“住在一起,不结婚?将来或者也不结婚?”我无法想像、理解这种生活;说实话,姑母的旧礼教思想已经在我头脑上烙了印。
“你说,不结婚就不能生活在一起,是吧?我倒没有想到有何不妥,只要有爱,只要我们相爱。”
“琪姊,请相信我,我是全心爱你,永远爱你的!”
“我知道,”她气愤的脸上重又呈现出无限温情,“告诉你,我一切都设计得很好,很周到,只要你跟我同去,我们的生活一定无限幸福!这个幸福生活,得来非常不易,我们哪能再把它推开呢?我还没有告诉你:今天我已经跑了一整上午,清早,我根据报纸的广告跑到一家著名私人医院去应征护士工作,我要求那位院长当时告诉我考试的结果,因为我既逃出来,就再不能回高家等信儿了。他起初不肯,后来经不住我再三恳求,考虑了一下,竟仁慈地宣布我已经被正式录取。接着我硬下头皮向他预借三个月的薪金,我坦白地告诉他:我是一个孤儿,毫无积蓄,必须先有一笔钱租赁房屋。那个院长竟也慷慨应允。我这才租下了房屋,并且还买了一点简单的家具--醒亚,你看,这都是为了你,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让我们就走吧,你不想早一会儿看看属于我们的房子吗?”
充满新生希望与美丽幻想的光彩,在唐琪的脸上掠过,我实在无法抵制这种真情挚爱的猛袭,我几乎决定了立刻随她而去,那怕是与她搀手走进一座毁灭的火山,也在所不惜,何况那并不见得是一座毁灭的火山,如无其他的多虑、牵扯、与羁绊,那将是温柔万顷的爱情海洋中,一座最幽美、最温馨、最诱人的小岛--可是,姑母的话,姑父的话,还有贺蒙的话,一刻也不停地,清清楚楚地响在我耳边,而那也正是我无法抗拒的一种威力--
我像一个渺小的金属品,被两极的磁力吸来,吸去,吸去,吸来,我跳不出这一座“磁场”,又不能凭着自己的意志停留在一方,实际上我已经不复存有自己的意志--
“你究竟怎么样?”唐琪脸上消失了适才的光辉,代替而来的是惶恐、失望,与阴暗,“还在考虑是不是?我是个女孩子,我考虑的应该比你多,可是我却毅然决然地这么做了,我相信你我的亲友及社会迟早必能谅解我们的初衷,只要我们的爱情始终不渝。即使别人不谅解,又该如何?我们是为自己活着,还是为别人?”
我的眼泪流出来了,话可是说不出-句。
“醒亚!”突然间,唐琪变成了一头愤怒的小狮子,“难道我是来,来,来,诱拐你吗?”
“你究竟跟不跟我走?”她紧着追问,“你忍心看着我孤军奋斗得来的结果,毁于一旦?你忍心看着高老太太、高大爷、高大奶奶一伙人得意洋洋地,讥笑我的失败?你忍心违背自己的誓言--你曾再三说过你要护卫你的琪;你却舍不得姑母舒适的家,舍不得这个温暖的小卧室,舍不得这个柔软的小钢丝床,舍不得丢下你那季府侄少爷的尊贵名衔!当然,我们俩开始过的生活一定很清苦;可是,你应该记得,我们是一对同命运的孤儿,我们自己刻苦谋生,比依赖他人享福,荣誉得多--”说着,说着,她那么悲痛欲绝地哭了起来。
“琪姊,我怕--”我颤抖地发出似乎向她请求饶恕的声音。
“你怕?”她暴跳如雷地吼了一声,“你怕这个!你怕那个!你甚么都怕,就是不怕刺伤我的心!就是不怕你自己的良心受责备!”
“琪姊,琪姊,”我扑向她,“我是爱你的,我是爱你的呀!”
万万没想到,她把我一推,一记重重的耳光,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
“我光要你在嘴皮上爱我,有甚么用?”
她立刻提起她带来的那个小皮箱,夺门而出。
房门轰的一声紧关之后,突然门轴一转,门又开了,唐琪重新走了回来。
我想她也许会再给我第二记耳光。她没有。她俯在我的肩头,在方才她打过的右颊上深深亲吻,她一面抽泣地说:
“也许不是你的错,也许你确实还太小--我还是爱你的,当我不爱你的时候,就连打也不打你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