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分的第二个周六,杉田家收到一个包裹,寄件地是大阪的日本桥。直子去上课,今天还要练球,所以傍晚以后才会回家。平介把那个包裹搬到一楼的和室,撕掉胶带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两个纸盒,他打开其中一个,确认内容物。
是一台收录音机,约有手掌般大小,具有一般收录音机所没有的声音感应装置。也就是说,只要一有声音,就会自动录音;当声音消失时,就会自动停止。适用于开会或演讲的场合,无人说话时,就不会空录浪费带子了。
但是,平介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订购这台机器。
另一个纸盒里有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零件,这个零件叫做电子接拨器,里面有接线、双插孔等配件。
平介仔细阅读使用说明书。首先,他必须找到电话插孔,就在收纳柜旁边的墙壁上,由于那里堆了一大叠报纸,得先将报纸移开才行。这个插孔原本就插着电话线,他将电话线拔起来,把那个双插孔插上,然后再把电话线插在双插孔的一孔,另一孔再插上接拨器的接线。
接着,他把电池及录音带装进收录音机,再将录音用的麦克风装在电子接拨器上,然后把接拨器与接线连接,就算大功告成了。
平介拿起话筒,试拨166。话筒里传来气象语音播报。
“为您预报十二月十日下午一点的气象。根据气象局的预测,东京地区目前并未出现警报……”
他确定收录音机已经开始运作之后,就将电话挂掉,并把录音带倒带,按下播放键。刚才的气象预报果然又原音重现。他总算搞清楚了,于是再把录音带倒带。
他将收纳柜挪开一点,在细缝间塞进收录音机与电话接播器,再用旧报纸遮住隙缝。处理旧报纸是他的工作,所以直子不可能去移动。
他把空纸盒与纸箱收好,要是被直子发现了,那就前功尽弃了。
他知道这么做很卑鄙,但是当他在杂志上看到这组窃听装置时,还是忍不住订了一台。说得夸张一点,他想利用这个东西拯救自己。
直子在外面做了甚么、和谁交往、说过哪些话,他可是在意得很。与他相处的直子,几乎与他所了解的直子没甚么两样,但是这也不过是直子的一张面具罢了。这一点是他最近才想通的。
仔细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当她面对平介时,是以直子的身分出现。一出家门,就必须以杉田藻奈美的身分生活。
平介对于她的另一面,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太在意。虽然她是以藻奈美的身分生活,但是本质上仍然是直子,平介一直相信直子是他的妻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然而现在,信心已经开始动摇了。不,其实应该说是信心全失,平介害怕失去她,并且越来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所以他感到很惶恐。
他把窃听器的空盒与纸箱用刀片切碎,再用报纸包好,正准备丢进垃圾桶时,玄关处传来声音,好像有人在信箱里塞东西。平介立刻转头查看。
送来的邮件一共有三封:一封是寄给平介的宣传单、一封是信用卡帐单,还有一封是寄给杉田藻奈美的信。
他看了一下那封信的背面,上面写着藻奈美小学的名字,以及第五十五届同学会干事等几个字。可能要举行小学同学会吧!这封信应该是邀请函。
平介进屋,将三封信放在桌上,然后打开电视。
但是,他很在意那封信,那真的只是同学会的邀请函吗?不,就算是同学会,也许不是大型同学会,可能是几个交情比较好的同学办的聚会吧!
他仔细检视信封上的笔迹,可以肯定是男生的字。
会不会是高中男生假借同学会的名义约女孩子呢?平介开始产生这种想法。会不会是有人凭着小学时代的记忆,或是从毕业纪念册找出一些长得还不错的女生,再寄出这些信呢?正值年轻气盛的高中男生,最容易做出这种事了。
只要一开始想像这些事情,平介就无法思考了。他走进厨房,烧了一壶开水。
我一定有毛病!他自己也这么认为,但还是无法压抑情绪。
壶口开始冒出了热气。平介拿起那封信,把封胶处对准蒸气,没多久封口就湿了。
直到胶水融解,他才用指甲谨慎地将封口抠开。里面有两张B5大小的影印纸,一张是地图,好像是通往某活动中心的路线;另一张果然是同学会的邀请函,不过内容不如平介所想像的,只是第五十五届全体师生的同学会,还有几位老师也会出席。
这样子应该没甚么问题吧!他把纸放回信封里,再用蒸气蒸融胶水,黏好封口。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偷拆直子的信了,平介以前就干过两次。平常若是直子比较晚回家,也都是平介把邮件拿进来。
第一次拆直子的信,是一封中学同学寄给她的问候信,内容并没有甚么问题,只写着一些问候语,像是“现在不在同一所高中念书,彼此过得还好吗?”之类的话。
其实,只要看信封上的笔迹就知道是女孩子寄的。但是,他觉得奇怪,华丽的造型,娟秀的笔迹,反而有一种做作的感觉,会不会是男生写的?会不会是那个相马春树?只要冷静一想,的确不太可能。但是,只要与直子扯上关系,平介就失去理智了。
最后,他还是把信拆了,才得知内容完全不如想像中,一切只不过是他的猜忌罢了。他对自己感到厌恶,但是又能从中得到安全感。
拆第二封信的结果更离谱了,因为那只是百科全书的广告传单,出版社为了让收信人尽快阅读,故意把信封做成私人信件,就连寄信人署名也印上了社长的亲笔签名,旁边并写上出版社社名。但是,平介只看到一个男人的名字,顿时怒火中烧,立刻将信封拆开来。直到看到五颜六色的广告传单时,才开始嘲笑自己。
第三次便是同学会的邀请函。
平介充满了罪恶感。但是如果放任不管,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当他发现只要看到了信的内容,就能让自己宽心,这种行为仿佛像吸毒般地上瘾了。
这种情况,现在已经无法从信件上得到满足了。
其实,平介最近老是趁直子不在时,偷偷进去她的房间,开过她的抽屉,翻过书架上的笔记本。理由与拆信相同,都是想窥探她的私事。
他并没有找到日记,但是确信她把日记放在房间的某处。平介将她的通讯录抄在一张纸上,再把月历上注明的行程日期抄在自己的万用手册里,连她下一次的生理期是几号、卫生棉去哪里买都一清二楚。
即使如此,他仍然感到不安,目前最困扰的还是电话。
总是在晚上九点半有人打电话找直子,十点左右结束通话。来电的人应该是相马春树,他虽然为深夜来电一事道过歉,但似乎不认为这种行为有何不妥。
还有一点令平介相当介意,就是他发现直子偶尔也会打电话给对方。只要查一下每个月的电话帐单就知道了。
因此,他会时时刻刻留意家里的话机。要是直子打电话出去,“分机使用中”的灯号也会闪烁。但是到目前为止,除了对方来电,平介倒是从未发现那个小灯亮过,这就表示她不曾打电话出去啰!不过,这又无法解释电话费增加的事实,因为他自己很少用电话。
不然,就是直子趁平介不在家时打电话。平介平时加班晚归、假日加班、出去理发时都有可能;再不然,就是趁他在洗澡的时候了。喜欢泡澡的平介,每次洗澡至少都要花掉三、四十分钟。这么长的时间,也够他们闲聊了吧!
等他留意到这件事,就改掉泡澡的习惯,一洗完身体,就直接出来了。
但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他困扰的并不是打电话,而是他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这让他感到极度的不安。
这就是为甚么当他看到窃听器广告时,深觉自己得救的原因。
平介看看时钟,社团活动差不多要结束了吧!
今天有点冷,所以她应该会去“YUKINKO”吧……
他想起一家札幌拉面店,那家拉面店位于直子的学校附近。他是从直子房间里的垃圾桶找到了收据,才知道她经常到那家面店吃面。除了“YUKINKO”之外,他还在垃圾桶里发现“味福”煎饼店、“KURURU”咖啡店的收据。应该还有其他餐厅吧!不过很多店家都不会开收据给高中生,所以就不得而知了。
要是去“YUKINKO”的话,应该会点叉烧面吧……
那是直子最爱吃的口味,他还知道一碗六百五十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