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44





在七月初的某一天,一位意外的访客出现在平介的公司。九州地区已经解除梅雨警报,东京市天天都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在最炎热的时候,那个人穿着深蓝色西装,出现在公司的会客室里。真可怜!平介第一眼见到他时是这么想的。


会客室里摆了几张四人坐的桌椅。他们就面对面地坐着。


“我母亲之前突然来访,真的很失礼。她对于在你百忙中抽空见她,感到很过意不去。”根岸文也低头说道。他头发旁分、整齐清爽,与一身深蓝色西装十分相衬。


“哪里!她告诉我许多宝贵的线索,很多事情也明朗化了。”


文也听到平介的话,表情显得有点尴尬。


“多年以前,我对您那么失礼,甚么都不知道就把您赶走了。趁这个机会再向您道歉。”


“哪里、哪里,那种情况下也是难免的。更何况并没有人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你啊!所以别再提了,也别再向我道歉了。”


平介又重复了好几次,文也才点点头,然后掏出手帕,擦拭额上的汗水。


“我母亲交代我转告您,她已经联络上梶川逸美小姐了。”


“啊,是吗?”是平介把梶川逸美的联络方式告诉根岸典子的,至于接下来的发展,他就不便再过问了。


“她现在在做甚么?”


“好像准备考美容师。她一个人生活,似乎过得蛮辛苦的,所以由我母亲提供她经济上的资助。”


“是吗……”


“就当作是偿还。”


“原来如此!”


逸美的父亲以前也曾经资助过这个年轻人。平介看着他的脸,不禁连连点头。


“不过真是很意外哪!”平介重新打量他,然后摇摇头说道:“文也居然会来我们公司应征工作。”


“会吗?我本来就打算找汽车业的工作啊!”


“听说你想进汽车部门。”


“是的。”文也点点头。


已经有不少应征者前来平介的公司面试。理工系的学生一般都有大学的推荐函,如果没有太大的问题,基本上都可以顺利录取。这对于即将拿到硕士学位的文也来说,更是轻而易举。


“这么说,原来只是巧合啊!”平介问道。


“是啊!事实上汽车业的相关工作也没有很多空缺耶!”文也摸摸领带说道:“如果没认识您的话,我也不会选择这家公司。”


“是这样子啊!”平介拍拍头说道:“那么我的责任很重啰!我可不希望你以后向我抱怨公司不好喔!”语毕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文也打算今晚住在新宿的饭店,明天才回札幌。平介便邀请他今晚到家里吃饭。


“咦?方便吗?会不会太麻烦了?”


“要是我觉得麻烦,就不会请你了。你的意思是可以啰?”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文也挺直腰答道。


※ ※ ※

文也和他约好快下班的时候打电话过来,然后就先行离去。平介等到快五点时才打电话回家,藻奈美已经回来了,平介告诉她今晚有访客,她似乎显得很慌张。


“你突然要带客人回来,这很麻烦耶!晚饭要怎么煮啊?”


“吃鳗鱼啊!打电话给‘YAJIRO 兵卫’叫外送嘛!记得点最好的白烧鳗鱼及鱼肝汤喔!”


“这样好吗?”


“嗯,可是你要把房间扫干净喔!”


平介挂上电话,才想到家里已经有好几年没招待访客了。


下班后,他才接到文也的电话,他们约好在车站前的书店碰面。


平介一到,就看到他,在这种天气穿深蓝色西装本来就很显眼,他正在买东京市地图。


“如果能够顺利录取的话,明年春天开始就得住在东京了,所以先预习一下。”文也笑道。


“刚开始会有一段时间必须住在公司的单身宿舍。如果有不便之处,随时告诉我。”


“谢谢!”


“如果你觉得吃不饱,就来我家吧!所以你一定要记好我家的路线喔!”


“嗯,我会的!”


平介发觉不知不觉中,自己讲话已经不再使用敬语了。他虽然不清楚未来该怎么办,不过还是决定维持现状。因为他觉得这样子很自然,而且文也比较自在。


下班时电车里的拥挤程度,连文也都没办法忍受,车内虽然有冷气,他还是满头大汗。下了车,他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东京人的体力绝对比札幌人好。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 ※ ※

到了家,平介一进门便朝着里面大喊:“喂,我回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藻奈美光着脚跑出来。身上的黑色T恤还罩着一条围裙。


“啊,回来啦!”


“回来了!这位是我在电话里提到的根岸文也先生。文也,这是我的女儿藻奈美。”


我是根岸!他说完便低下了头。


藻奈美接着说:“我是藻奈美,你好。”


接着,两人的视线交会了两三秒。当平介在玄关脱鞋时,两人已经错开了视线。


平介走进和室时,吓了一大跳。桌上摆满了菜肴;沙拉、炸鸡块、生鱼片等等。


“全是你做的?”平介问道。


“嗯,难得有客人来嘛!”藻奈美说完之后,轻瞄了文也一眼。


“太厉害了!还是高中生吧。佩服佩服!”


“还怕您见笑呢!仔细看就会发现偷工减料了。”藻奈美挥挥手说道。


“好了,快开动吧!我饿死了。藻奈美,去拿啤酒。”平介命令道。


是!她应道便走进厨房。


“请问……”文也问道:“那里一直都是这样子吗?你们不把门打开吗?”


平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那里是佛龛,根本不用开门,因为没有祭拜的对象,至少目前是如此。


“那个吗?”平介搔搔头说道:“里面虽然放着亡妻的照片,但是该怎么说呢……后来觉得很麻烦……”


“我想上炷香,方便吗……”文也看看平介和藻奈美问道。


“也不是不方便啦……”平介支支吾吾。


藻奈美却拿起啤酒说道:“有甚么不可以,对吧!”


“嗯……可以啊!那,你先上炷香吧!”


“感谢你们!”文也坐正之后说道。


他双手合什,跪坐在久未开启的佛龛前,线香的烟像丝线般袅袅上升。平介在一旁跪坐着等待。


文也终于抬起了头,再度注视直子的照片,然后把坐姿转向平介。


“不好意思!做出这么无理的要求。”


“哪里、哪里。不过,你倒是拜了好久啊!”


“嗯,因为要道歉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文也微扬嘴角说道。


“来干杯吧!”藻奈美拿着啤酒站起来。


“祝根岸先生找到新工作。”


“对啊、对啊!”平介把杯子放在文也面前。


※ ※ ※

“咦……医学院。好厉害喔!”文也听了,一脸惊讶的表情。


“才没有呢,那只是我的理想啦!不晓得考不考得上呢!”


“以医学院为目标就很了不起了。你是女孩子耶!啊,这样讲好像有点性别歧视,不过你真的好厉害喔!”文也显得有点口齿不清,他喝了不少酒。


“文也先生是北星工大的硕士吧!你也很厉害啊!”


“那根本算不了甚么,想读的话谁都可以啊!”


“我可不这么想,文也先生念的是理工学院吧,数学一定很好啰!我有很多数学问题不懂,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教你。”


“咦?现在吗?我没有把握耶,现在脑袋不太清醒喔!”


等我一下喔!藻奈美说完便上楼去了。


“对不起,女儿一直缠着你。”平介说道。他自己坐在一旁喝威士忌。


“没关系!我很乐意。藻奈美小姐真的很厉害,她居然想考医学院。”他靠着门板说道。


“那是她母亲的遗愿。”平介说道。


“去世的夫人……”文也将视线移向佛龛。


“嗯,就算不是医学系也没关系,她的梦想就是不希望女儿对人生有遗憾。”


“这样啊……”文也看着直子的照片。


藻奈美下楼了,她把习题放在文也面前,说道:“就是这个问题。”


“咦?原来是证明题。”文也满脸通红地说道:“哈!原来如此。这题真的很难,首先假设x的平方等于t,然后将t带入x的程式中……”文也虽然两眼无神,不过还是拿起原子笔作答,藻奈美以信赖的眼神看着他的侧脸。


※ ※ ※

根岸文也在十一点以前回去了,虽然脚步不太稳,不过意识还满清醒的,这点从他解开藻奈美的三道数学题就可以证明。


“这个人的个性真直爽,一点都不拐弯抹角。”藻奈美目送他离去后,如此说道。平介从她的眼神里察觉出一丝异样,不过并没有说出来。


两人一起洗碗,快十二点才弄完,而且还没洗澡。不过,好像事先说好了一样,在和室里对坐着。


“累了吧!”


“有一点。”


“幸好明天是周末,不过藻奈美还是得去上学。”


“嗯,不过只有半天。”她望着父亲说道:“爸,妈今晚大概不会来了。”


“是吗……”


“嗯,今晚她不来了。”


“是吗?”平介看着佛龛,照片里的直子正在对他笑。


“爸,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甚么事?”


“明天放学后,请你载我去一个地方。”


“兜风吗?好啊,去哪里?”这是藻奈美第一次对他要求,所以平介感到有点疑惑。


她稍稍犹豫,才说:“山下公园。”


“山下公园……在横滨吗?”嗯!她点点头。


平介感到一阵寒意,顿时令他坠入无底深渊。


“明天吗……”


“嗯,明天。”


“知道了!”他点点头。


藻奈美的双眼布满血丝,她捂着嘴巴站起来,离开和室,上楼去了。


平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扭扭脖子,再度看着佛龛里的照片。


山下公园……那是他和直子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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