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卷第八十六 異人六

黃萬祐 任三郎 黃齊 王處回 天自在 掩耳道士 抱龍道士 何昭翰 盧延貴 

杜魯賓 建州狂僧 劉甲 盧嬰 趙燕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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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萬祐

黃萬祐修道於黔南無人之境,累世常在。每三二十年一出成都賣藥,言人災禍無不神驗。蜀王建迎入宮,盡禮事之。問其服食,皆祕而不言。曰:“吾非神仙,亦非服餌之士。但虛心養氣,仁其行,鮮其過而已。”問其齒,則曰:“吾只記夜郎侯王蜀之歲,蠶叢氏都郫之年,時被請出。爾後烏兔交馳,花開木落,竟不記其甲子矣。”忽一日,南望嘉州曰:“犍爲之地,何其炎炎,請遣人赴之。”如其言,使至嘉州,市肆已爲瓦礫矣。後堅辭歸山,建泣留不住,問其後事,皆不言之。既去,於所居壁間見題處曰:“莫交牽動青豬足,動即炎炎不可撲。鷙獸不欲兩頭黃,黃即其年天下哭。”智者不能詳之。至乙亥年,起師東取秦鳳諸州。報捷之際,宮內延火,應是珍寶帑藏,併爲煨燼矣。乃知太歲乙亥,是爲青豬,爲焚爇之明也。後三年,歲在戊寅土而建殂。方知寅爲鷙獸,干與納音俱是土,土黃色,是以言鷙獸兩頭黃。此言不差毫髮。(出《錄異記》。明抄本作《野人閒話》)

【譯文】

黃萬祐在黔南沒有人煙的地方修道,經過幾代人了,他一直在那個地方。每隔二三十年出來一次,到成都去賣藥。他談論別人的災禍,沒有一次不是神奇般的應驗。蜀國王建把他迎接進宮,盡一切禮節來對待他。問他服用的是什麼長壽藥物,他嚴守祕密不跟人說,他說:“我不是神仙,也不是靠了服用什麼藥物;只是虛心寡慾地養氣,端正自己的行爲,少做過分的事而已。”問他多大歲數了,他則說:“我只記得夜郎侯做蜀國國王的時候,蠶叢氏以郫爲京都的那些年,時常被請出來。從那以後,太陽與月亮交替出現,花開了葉落了,到底有多少年也記不得了。”忽然有一天,他朝南而遠望着嘉州說:“犍爲那個地方,大火燒得好凶呵,請派人趕去救滅!”照他說的派人到了嘉州,市場已經變成一片瓦礫。後來他硬要告辭回山,王建哭着挽留也留不住,問他以後的事,他什麼也不說。走了之後,在他住處的牆上發現有個地方題着下面幾句:“莫交牽動青豬足,動即炎炎不可撲。鷙獸不欲兩頭黃,黃即其年天下哭。”有學問的人也不能評細弄懂其中的含義。到了乙亥年,蜀國興兵東伐,攻佔了秦鳳各個州。正在報捷慶祝勝利的時候,宮內起了火,一應珍寶錢財等收藏的物品,統統化爲灰燼了。這才知道太歲乙亥之年是青豬年,是起火焚燒的日期。過了三年,歲在戊寅,王建逝世。這才知道寅爲鷙獸,於與納音都是土,土是黃色的,所以說鷙獸兩頭黃。黃萬祐的這些預言,與後來發生的事情對比,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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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三郎

鳳州賓祐王鄑員外,時在相國滿存幕中籌畫,賓佐最爲相善。有客任三郎者在焉,府中僚屬鹹與之相識,而獨親於王。居無何。忽謂王曰:“或有小失意,即吾子之福也。”又旬月,王忽失主公意,因稱疾百餘日。主公致於度外,音問杳絕。任亦時來,一日謂王曰:“此地將受災,官街大樹自枯。事將逼矣,葉墮之時,事行也。速求尋醫,以脫此禍”王以主公之怒未息,深以爲不可。任曰:“但三貢啓事,必有指揮。”如其言,數日內三貢啓。乞於關隴已來尋醫。果使人傳旨相勉,遽以出院例錢匹緞相遺,倍厚於常。王乃入謝,留宴,又遺採纈錦誘之物及其家。不旬,即促行北去。滿相於郊外宴餞。臨歧之際,僅二百餘人。五六日至吳山縣僦居,又十日至鳳州。人言已軍變矣,滿公歸褒中。同院皆死於難,王獨免其禍。又其年至長安開化坊西北角酒肆中,復見任公。問其所舍,再往謁之,失其所在矣。(出《錄異記》)

【譯文】

鳳州賓祐王鄑員外,當時在相國滿存的府中做事,幕僚們跟他處得最好。有個門客任三郎也在相國府,府中幕僚們都跟他相識,但他只親近王鄑。過不多久,任三郎忽然跟王鄑說:“你可能要發生失意的事,這就是你的福分呀!”又過了一個月,王鄑忽然使主公滿相國不滿意他,他便請了病假一百餘天,沒到相府上班。滿相國已把此事放在度外,也不追問他的消息。任三郎仍然常到他這裏來,一天,他對王鄑說:“此地要遭受災難,大街上的大樹要自行乾枯。禍事快要發生了,落葉的時候,就要出事。快去請求相國找人醫治,以解除這場災禍。”王鄑以爲相國的氣還沒消,這時去跟他說此事太不合適。任三郎說:“這次是三貢起事,一定有人指揮。”果然像他說的,幾天之內三貢便起事了。求於關隴,已來尋救治之方。皇上果然派人傳旨表揚他,相國立即拿出院中的錢和幾匹綢緞來贈給他,比平常加倍厚待他。他到相府道謝,相國留他設宴招待,又贈各種珍貴的絲織品給他家裏。不到十天,就催他立即起程往北方去,滿相國在郊外設宴親自爲他餞行。分手的時候,送行的有二百人之多。走了五六天來到吳山縣,租房子住了下來,又走了十天到達鳳州。人們都說已經發生軍變了,滿相國已經回到褒中老家。與王鄑同院的人都死於禍亂,只有王鄑一人免受其難。那一年他來到長安開化坊西北角的一家酒店裏,又見到了任三郎。王鄑打聽了他的住處,再去拜訪他時,已不知道他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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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齊

黃齊者,蜀之偏裨也。常好道,行陰功有歲年矣。於朝天嶺遇一老人,髭發皎白,顏色瓔孺,肌膚如玉。與之語曰:“子既好道,五年之後,當有大厄,吾必相救。勉思陰德,無退前志。”其後齊下峽,舟船覆溺,至灘上,如有人相拯。得及於岸,視之,乃前所遇老人也,尋失所在。自是往往見之。忽於什邡縣市中相見,召齊過其所居。出北郭外,行榿林中,可三二里,即到其家。山川林木,境趣幽勝。留止一宿,及明,相送出門,已在後城山內,去縣七十餘里。既歸,亦話於人。(出《錄異記》)

【譯文】

黃齊是蜀國的一員偏將,愛好道家學說,善積陰德已有多年了。他在朝天嶺上遇見一個老人,此人鬚髮雪白,臉色卻像小孩一樣鮮豔紅潤,肌膚白嫩光滑如玉。他對黃齊說:“你既然愛好道家的思想,五年之後,你會有難,到時候我一定救你。你要時時善積陰德,不要改變原來的志向。”後來,黃齊沿江路過巫峽,船翻了掉到水裏,被水衝到石灘上時,好像有人相救一樣,很順利地到了岸邊。黃齊上岸後回頭一看,救自己上岸的正是過去遇見的那個老人。轉眼之間,老人就在原地不見了。從此之後,黃齊常常見到他。有一天,兩人偶然間在什邡縣城裏相見了,老人招呼黃齊到自己住的地方去。出北門到了郊外,穿過一片榿木林,走了約二三裏便到了老人的家。只見此處山川秀麗,林木成蔭,環境幽靜別緻。老人留他在家裏住了一宿,天亮後送他走出家門,剛走出老人的家門,卻已站在縣城後山裏了,這裏離縣城有七十多裏遠。黃齊回去之後,也把自己的這次見聞告訴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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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處回

王侍中處回常於私第延接布素之士。一旦有道士,龐眉大鼻,布衣襤褸,山童從後,擎柱杖藥囊而已,造詣王公。於竹葉上大書“道士王挑杖奉謁。”王公素重士,得以相見,因從容致酒。觀其談論,清風颯然。處回曰:“弟子有志清閒,願於青城山下致小道院,以適閒性。”道士曰:“未也。”因於山童處取劍,細點階前土廣尺餘,囊中取花子二粒種子,令以盆覆於上。逡巡去盆,花已生矣,漸漸長大,頗長五尺已來,層層有花,爛然可愛者兩苗。尊師曰:“聊以寓目適性,此則仙家旌節花也。”命食不餐,唯飲數杯而退。曰:“珍重,善爲保愛。”言訖而去,出門不知所之。后王公果除二節鎮,方致仕。自後往往有人收得其花種。(出《野人閒話》)

【譯文】

侍中王處回常常在自己家裏迎送和接待一些沒有官祿的人士。一天,有一位道士到他家拜訪,這位道士寬眉毛大鼻子,穿着破舊的布衣服,背後跟着個小童,拿的不外是柱杖藥口袋之類,他在竹葉上寫道:“道士王挑杖前來拜見!”王處回素來看重士人,便立即與道士相見,客客氣氣地敬酒。看到這個道士的言談是那樣清爽灑脫,王處回說:“弟子有志於清閒,願在青城山下修造一座小小的道院,住在那裏修心養性,以滿足自己喜歡過清閒自在生活的心願。”道士說:“不要這樣做。”他便從小童手裏取過寶劍,仔細地指點院階前面一尺多見方的土地,從口袋裏取出兩粒花籽種下去,叫人用盆扣上。過了一會兒,把盆拿走後,花已經長出來了,只見它漸漸長大,足有五尺來高,每層葉子上都開出花朵,其中有兩朵燦爛奪目,格外可愛。這位道士說:“這是仙家的旌節花,它可供你寓目適性。”王處回命人給道士擺上酒飯,他不吃飯,只喝了幾杯酒就退席,說:“請你珍重,善自保全愛護自己。”說完就走了,出了門不知去了什麼地方。後來王處回果然被任爲兩個節鎮的節度使,開始在仕途上努力。自此之後,常常有人收得那枝“旌節花”的花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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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自在

利州市廛中,有一人,披髮跣足,衣短布襦。與人語,多說天上事。或遇紙筆,則欣然畫樓臺人物,執持樂器,或雲龍鸞鳳之像。夜則宿神廟中。人謂之天自在。州之南有市,人甚闐咽。一夕火起,煙焰亙天。天自在於廟中獨語曰:“此方人爲惡日久,天將殺之。”遂以手探階前石盆中水,望空澆灑。逡巡有異氣自廟門出,變爲大雨,盡滅其火。掌廟者往往與人說之,天自在遂潛遁去。其後居人果爲大火漂盪,始信前言有徵。(出《野人閒話》)

【譯文】

在利州的市區內有一個人,整天披頭散髮赤着腳,穿着短布衣。跟人說話時說的多是天上的事,有時碰到紙和筆,他就高高興興地畫上樓臺宮闕,裏面的人物都拿着樂器;或者畫上雲霧中的龍以及鸞鳥鳳凰之類的圖像。夜晚他睡在神廟裏。人們都稱他爲天自在。利州的南邊有個市場,人聲鼎沸。有一天晚上市場裏起了火,濃煙與火焰直衝天空。天自在在廟裏自言自語道:“這個地方的人長期爲非作歹,老天將要殺滅他們。”說完就把手伸進階前石頭盆的水裏面,捧起水來往天空澆灑,立刻有一股特殊的氣體從廟門飛了出去,變成瓢潑大雨,把正在熊熊燃燒的大火全部澆滅了。事後,掌管這座神廟的人,常跟別人講起這天晚上他在廟裏看到的種種事情,於是,天自在便悄悄地逃走了。後來,這裏的居民果然被一場大火燒得空蕩蕩的。由此才相信天自在原先說的話是驗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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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耳道士

利州南門外,乃商賈交易之所。一旦有道士,羽衣襤褸。來於稠人中,賣葫蘆子種。雲:“一二年間,甚有用處。每一苗只生一顆,盤地而成。”兼以白土畫樣於地以示人,其模甚大。逾時竟無買者,皆雲:“狂人不足可聽。”道士又以兩手掩耳急走,言“風水之聲何太甚耶?”巷陌孩童,競相隨而笑侮之,時呼爲掩耳道士。至來年秋,嘉陵江水,一夕泛漲,漂數百家。水方渺瀰,衆人遙見道士在水上,坐一大瓢,出手掩耳,大叫水聲風聲何太甚耶?”泛泛而去,莫知所之。(出《野人閒話》)

【譯文】

利州南門外是個貿易市場。一天,有一個衣衫襤褸的道士,來到人多的地方出賣葫蘆苗。嘴裏喊着:“一二年間,甚有用處。每棵苗只結一隻葫蘆。藤蔓盤在地上就成。不用打架子。”一邊喊一邊用白堊土塊在地上畫樣子給人看,葫蘆的模樣特別大。過了好長時間,一直沒人買,人們都說:“這是個瘋子,他的話不能聽。”道士又用兩手捂着耳朵急急忙忙地跑,邊跑邊說:“風聲和水聲怎麼響得這麼厲害呀!”正在路上和衚衕裏玩的孩子,都跟在後面嘻嘻哈哈地起鬨耍笑他,當時人們都稱呼他爲掩耳道士。到了第二年秋天,嘉陵江的水在一天夜晚突然猛漲,江水漫過堤岸,淹沒了幾百戶人家。大水瀰漫,汪洋浩渺,人們遠遠地望見道士正在水上,他坐着一隻大瓢,伸出兩手捂住耳朵,大聲喊着:“水聲和風聲怎麼響得這麼厲害呀!”只見他在水上漂漂盪蕩地遠去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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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龍道士

灌口白沙有太山府君廟。每至春三月,蜀人多往設齋,乃至諸州醫卜之人,亦嘗集會。時有一人,鶉衣百結,顏貌憔悴,亦往廟所。衆人輕之。行次江際,衆人憩於樹蔭,貧士亦坐石上。逡巡謂人曰:“此水中有一龍睡。”衆不之應。旁有一叟曰:“何得見?”貧士曰:“我則見。”衆曰:“我等要見如何?”貧士曰:“亦不難。”遂解衣入水,抱一睡龍出,腥穢頗甚,深閉兩目,而爪牙鱗角悉備。雲霧旋合,風起水涌。衆皆驚走遙禮,謂之聖人。遂卻沉龍於水底,自掛鶉衣而行。謂衆人曰:“諸人皆以醫卜爲業,救人疾急,知人吉凶,亦近於道也。切不得見貧素之士便輕侮之。”衆人慚謝而已。復同行十里,瞥然不見。(出《野人閒話》)

【譯文】

在灌口白沙那個地方,有一座太山府君廟。每逢春天三月時,蜀人大都前去燒香祭奠,至於各個州的看病的、算命的,也曾到廟上去集會。當時有一個人,穿着打了許多補釘的破衣服,容貌憔悴,也在往廟那邊走。衆人都沒把他放在眼裏。他走到江邊時,衆人正在樹蔭下休息,這位貧士也在石頭上坐下。坐了一會兒,他對別人說:“這條江裏有條龍在睡覺。”大家都不理睬他。旁邊有個老頭兒說:“怎麼見得?”貧士說:“我見過。”大家說:“我們要見一見,怎麼樣?”貧士說:“也不難。”他脫掉外衣跳進水裏,抱着一條睡着的龍出來了,腥味特別大,那條龍深深地閉着兩眼,龍爪龍牙龍鱗龍尾全都完好,雲霧頓時聚攏上來,颳起了風,江水在翻騰。衆人都吃驚地跑出很遠,遠遠地向這位貧士行禮,說他是聖人。貧士放下懷裏的睡龍把它沉入水底,撿起地上的衣服搭在肩上就走,對着衆人說:“你們各位都以看病占卜爲職業,專門救活別人的病痛,預知別人的吉凶禍福,差不多也是在行道。千萬不要見到貧寒素談的人就輕視侮辱他們!”衆人聽了,只有慚愧和稱謝而已。大家又跟他一起走了十餘里路,一眨眼他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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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昭翰

僞蜀度支員外郎何昭(原昭下有曰字,據明抄本刪)翰,嘗從知於黔南。暇日。因閒步野徑,於水際見釣者,謂翰曰:“子何(何原作可,據明抄本改)判官乎?”曰:“然。”曰:“我則野人張涉也。餘比與子交知久矣,子今忘我也。”翰懵然不醒,因籍草坐。謂翰曰:“子有數任官,然終於青城縣令。我則住青城山也,待君官滿,與君同歸山中,今不及到君公署也。”遂辭而去。翰深志之。後累歷官,及出爲青城縣令,有憂色。釣者亦常來往,何甚重之。一旦大軍到城,劫賊四起,釣者與翰相攜入山,何之骨肉盡在城內。賊衆入縣,言殺縣令,臠而食之。賊首之子自號小將軍,其日尋覓不見。細視縣宰之首,即小將軍之首也。賊於是自相殘害,莫知縣令所之。後有人入山,見何與張同行。何因寄語妻子曰:“吾本不死,卻歸舊山。爾等善爲生計,無相追憶也。”自此人不復見,莫知所之。(出《野人閒話》)

【譯文】

僞蜀王朝的度支員外郎何昭翰,曾經跟隨別人在黔南當判官。空閒時到野外散步,在河邊看見一個釣魚的,這個人對何昭翰說:“你是何判官嗎?”“是。”“我是山野之人張涉。我過去與你交往了很長時間呢,你現在忘記我了。”何昭翰懵懵懂懂沒弄明白,便在草地上坐下來,他又對何說:“你有好幾任官職,但最終是做到青城縣令。我則住在青城山裏,等你的官期滿了時,我與你一起回山裏,今天來不及到你官署裏去了。”說完便告辭走了。何昭翰對這件事印象特別深。後來他接連做了幾任官員,等出任青城縣令時,心裏頗爲憂慮。那個釣魚的也常來常往,何昭翰對他非常尊重。一天,大軍壓城,賊寇四起,釣魚人與何昭翰結伴逃到青城山中,何的家屬全都留在城裏。賊寇進入縣城之後,揚言要殺死縣令,剁成肉醬吃。賊寇首領的兒子自稱小將軍,那一天突然失蹤了。細看畫像上縣令的腦袋,就是小將軍的腦袋,於是,賊寇便互相殘殺起來,誰也不知道縣令究竟在什麼地方。後來有人進山,看見何昭翰與張涉在一起走路,何便託他捎信告訴家屬,說:“我並沒有死,已經逃回原來的山裏,你們要好好過日子,不要想念我。”從此,人們再也沒看見他,不知他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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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延貴

盧延貴者,爲宣州安仁場官,赴職中途阻風,泊大江次數日。因登岸閒步,不覺行遠,遙望大樹下若有屋室。稍近,見室中一物,若人若獸。見人即行起而來,延貴懼而卻走。此物連呼:“無懼,吾乃人也。”即往就之,狀貌奇偉,裸袒而通身有毛,長數寸。自言商賈也,頃歲泛舟,至此遇風,舉家沒溺。而身獨得就岸,數日食草根,飲澗水,因得不死。歲餘,身乃生毛。自爾乃不飲不食,自傷孤獨,無復世念。結廬於此,已十餘年矣。因問獨居於此,得無虎豹之害乎?答曰:“吾已能騰空上下,虎豹無奈何也。”延貴留久之,又問有所須乎?對曰:“亦有之。每浴於溪中,恆患身下不速幹,得數尺布爲巾,乃佳也。又得小刀,以掘藥物,益善。君能致之耶?”延貴延之至船,固不肯。乃送巾與刀而去。罷任,復尋之,遂迷失路。後無有遇之者。(出《稽神錄》)

【譯文】

盧延貴被任命爲宣州安仁場官員,在上任的途中遇上了大風,把船停泊在大江裏住了幾天。閒暇無事便登岸散步,不知不覺間走出去很遠。遙望前面大樹底下有一所房子,走近一看,見屋裏有個東西,像人又像野獸,見了人便朝你走來。盧延貴非常害怕,急急忙忙逃走,他卻連連呼籲:“不要害怕,我是個人!”延貴走到他跟前,見他生得高大奇異,裸露着身子,遍身有毛,毛長有好幾寸。他自己說是做買賣的,近幾年行船,走到這裏遇上了大風,全家都沉沒到水裏去了,只剩下自己活着上了岸,天天吃草根,喝山溝裏的水,這才活了下來,過了一年多身上就長出了毛。從那以後便不吃不喝,因爲太孤獨而傷心難受,再沒有回到世上去的念頭,就在這個地方安家住了下來,至今已經十多年了。”延貴問他一個人住在這裏,難道沒有虎豹等猛獸來侵害嗎。他答道:“我已經能夠飛上飛下地騰空飛越,虎豹之類對我沒有辦法了。”延貴在那裏呆了很長時間,又問他有沒有需要的東西。他說:“也有。我在溪水裏洗澡的時候,總因爲洗完後身上不能很快乾燥而犯愁,如果能有幾尺布做浴巾,那就好了。再有一把小刀,用來採掘藥物,那更好。您能送給我這兩樣東西嗎?”延貴要領他到自己船上去,他說啥也不肯。延貴只好給他送去浴巾和小刀,然後就走了。卸任之後,盧延貴又去找那個人,結果迷失了路,後來沒人再碰見過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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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魯賓

建康人杜魯賓,以賣藥爲事。嘗有客自稱豫章人,恆來市藥,未嘗還值,魯賓善待之。一日復至,市藥甚多,曰:“吾欠君藥錢多矣,今更從君求此。吾將還西,天(明抄本天作大)市版木。比及再求,(明抄本求作來)足以並酬君矣。”杜許之。既去,久之乃還,贈杜山桃木十條,委之而去,莫知所之。杜得之,不以介意,轉移親友,所存三條。偶命工人剖之,其中得小鐵杵臼一具,高可五六寸,臼有八足,間作獸頭,製作精巧,不類人力。杜亦凡人,不知所用,竟爲人取,今失所在。杜又常治舍,有賣土者,自言金壇縣人,來往甚數,杜亦厚資給之。治舍畢,賣土者將去,留方尺之土曰:“以比爲別。”遂去不復來。其土堅緻,有異於常。杜置藥肆中,不以爲貴。數年,杜之居爲火所焚,屋壞土裂。視之,有小赤蛇在其隙中,剖之,蛇縈繞一白石龜,大可三二寸。蛇去龜存,至今寶於杜氏。(出《稽神錄》)

【譯文】

建康有個人叫杜魯賓,以賣藥爲業。曾有個顧客自稱是豫章人,常來買藥,沒給過錢,魯賓對他很友善。一天,他又來了,要買很多藥,說:“我欠你的藥錢已經很多了,今天還要從你這裏拿藥。我要回到西邊去,上天蒙許買賣版木。等我再回來時,我就有足夠的錢一起還給你了。”魯賓答應了他。他走了以後,很長時間纔回來,送給魯賓十根山桃木,放在地上就走了,也不知去了什麼地方。杜魯賓得到這十根山桃木,並沒有放在心上,又轉手給了親友,自己還剩下三根。有一天,他偶而讓工人把山桃木劈開。竟然在裏面得到一套鐵製的小杵臼,杵長約有五六寸。臼的下面有八隻腳,每隔一隻做成獸頭的形狀,做工精巧,好像不是人力所能幹的。杜魯賓也是一個世俗的凡人,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用途,後來被別人拿走了,現在已不知道失落在什麼地方。杜魯賓又經常修理房子,有個賣土料的,自己說是金壇縣人,與杜來往很頻繁,杜魯賓也給了他很多錢。房子蓋完了,賣土的要走,他留給杜魯賓一尺見方的一塊白土,說了聲:“以此贈別。”便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這塊白土質地堅硬細密,跟普通的白土不一樣。杜把它放在藥店裏,並不把它當作什麼貴重東西看待。過了幾年,杜魯賓家的房子被火燒了,房屋燒壞了,這塊白土也被燒裂了。仔細一看,在土的裂縫裏有一條紅色小蛇,把土剖開後,發現小蛇纏繞着一隻白色的石頭龜,有二三寸大。蛇沒有了,石龜仍然存在,至今還珍藏在杜氏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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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州狂僧

建州有僧不知其名,常如狂人。其所言動,多有徵驗。邵武縣前臨溪,有大磐石,去水猶百步。一日忽以墨畫其石之半,因坐石上,持竿爲釣魚之狀。明日山水大發,適至其墨畫而退。癸卯歲。盡砍去臨路樹枝之向南者。人問之,曰:“免礙旗幡。”又曰:“要歸一邊。”及吳師之入,皆行其下。又城外僧寺,大署其壁,某等若干人處書之。及軍至城下,分據僧寺,以爲柵所,安置人數,一無所差。其僧竟爲軍士所殺。初王氏之季,閩建多難,民不聊生。或問狂僧曰:“時世何時當安?”答曰:“儂去即安矣。”及其既死,閩嶺克平,皆如其言。(出《稽神錄》)

【譯文】

建州有個僧人,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什麼。他經常跟瘋子一樣。他說的話,他的行動,多數爲後來的事實所驗證。邵武縣城前面靠近一條河,有塊大磐石距離河水有一百步遠,一天,這個僧人忽然用墨水在磐石一半高的地方畫了一道橫線,他則坐在石頭頂上,拿着魚竿做出釣魚的樣子。第二天山洪暴發,河水正好漲到他畫的墨水橫線那裏就退了。癸卯年狂僧將路旁向南伸出的樹枝都砍掉了,人們問他爲什麼這樣,他說:“免得這些樹枝阻礙旌旗幡仗通過。”又說:“路過這裏時,要靠一邊走。”等到吳國軍隊進入建州時,果然都從被他砍掉樹枝的樹下走過。他還在城外寺廟的牆上,到處寫下“某等若干人住在這裏”的題字。軍隊來城下時,用柵欄將寺廟分成幾部分,安排住人;在這裏安置的人數,與狂僧在牆上題的數字,果然一點兒也不差。後來這個狂僧竟被兵士殺害了。以前,在王氏統治閩地的後期,閩建地區多有災難,民不聊生,有人問狂僧道:“什麼時候局勢能夠安定呢?”他答道:“我死了以後局勢就安定了。”等他死了之後,閩嶺一帶克復平定,都跟他說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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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申

有人姓劉,在朱方,不得共語。若與之言,人必遭禍難,或本身死疾。唯一士謂無此理,偶值人有屯塞耳。劉聞之,忻然而往,自說被謗,君能見明。答雲:“世人雷同,何足恤。”須臾火發,資畜服玩蕩盡。於是舉世號爲鵂鶹。脫遇諸塗,皆閒車走馬,掩目奔避。劉亦杜門自守。歲時一出,則人驚散,過於見鬼。(出《異苑》)

【譯文】

有個人姓劉,住在朱方。他不能跟別人說話,如果跟誰說話,這個人肯定要遭受災禍,或者他本人得病死掉。偏有一個人說斷無這種道理,那是正趕上這個人有厄運堵滯就是了。劉申聽說後,高高興興地去找他,說是自己被別人誹謗,只有您的見解高明。他答道:“世上的人都這個樣,用不着憂慮。”不一會兒便起了火,他的全部積蓄衣物古玩等燒得蕩然無存。從此,舉世都稱劉申爲大不吉祥的鵂鶹。人們如果在道上碰見他,都丟下車馬捂起耳朵拼命逃避。劉申自己也關起門來守在家裏。一年之中偶爾出來一次,人們見了立即驚慌逃散,比看見鬼還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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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嬰

淮南有居客盧嬰者,氣質文學,俱爲郡中絕。人悉以盧三郎呼之。但甚奇蹇,若在羣聚中,主人必有橫禍,或小兒墮井,幼女入火。既久有驗,人皆捐之。時元伯和爲郡守,始至,愛其材氣,特開中堂設宴。衆客鹹集,食畢。伯和戲問左右曰:“小兒墮井乎?”曰:“否。”“小女入火乎?”曰:“否。”伯和謂坐客曰:“衆君不勝故也。”頃之合飲,羣客相目惴惴然。是日,軍吏圍宅,擒伯和棄市。時節度使陳少遊,甚異之,復見其才貌。謂曰:“此人一舉,非摩天不盡其才。”即厚以金帛寵薦之。行至潼關,西望煙塵,有東馳者曰:“朱泚作亂,上幸奉天縣矣。”(出《獨異志》)

【譯文】

淮南郡住着一個叫盧嬰的人,他的氣質和文學才能,都是郡中絕無僅有的,人們都叫他盧三郎。但他的命運極不順利,總與災難連在一起。如果與衆人相聚時,主人必有飛來之禍,不是小兒掉在井裏,就是幼女困在火中。既然長時期應驗,人們就都捐棄他。當時元伯和爲該郡的太守,他剛來到這裏時,因爲喜愛盧嬰的才氣,特地打開正廳的中間設宴招待客人。各位客人都來了,吃完點心之後,伯元跟自己手下人開玩笑道:“我的小兒子掉到井裏去了嗎?”“沒有。”“我的小女兒走進火坑裏去了嗎?”“沒有。”伯和對在座的客人說:“你們怕這怕那,不敢與他接近,那是你們的命運敵不過的緣故呵!”過了一會兒,大家一起飲酒,客人們互相看了看,一個個心裏惴惴不安。這一天,軍隊包圍了郡守的住宅,抓住伯和後將他暴屍街頭。陳少遊聽說後對盧嬰這個人十分驚異,後又親眼看到他的才貌,對別人說:“此人一旦被推舉,非直到最高位置不能充分發揮他的才能。”便給他許多錢財並極力推寵舉薦他。節度使陳少遊走到潼關時,遙望西方煙塵滾滾,有騎馬往東跑的人說:“朱泚起兵叛亂了,皇上出奔奉天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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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燕奴

趙燕奴者,合州石鏡人也,居大雲寺地中。初其母孕,數月產一虎,棄於江中;復孕,數月產一巨鱉,又棄之;又孕,數月產一夜叉,長尺餘,棄之;復孕,數月而產燕奴,眉目耳鼻口一一皆具,自項已下,其身如斷瓠。亦有肩脾,兩手足各長數寸,無肘臂腕掌,於圓肉上各生六指,才寸餘,爪甲亦具。其下布兩足,一二寸,亦皆六指。既產,不忍棄之。及長,只長二尺寸。善入水,能乘舟,性甚狡慧,詞喙辯給,頗好殺戮,以捕魚宰豚爲業。每鬥船驅儺,及歌竹枝詞較勝,必爲首冠。市肆交易,必爲牙保。常發髡緇衣,民間呼爲趙師。晚歲但禿頭白衫而已。或拜跪跳躍,倒踣於地,形裸露,人多笑之。或乘驢遠適。只使人持之,橫臥鞍中,若衣囊焉。有二妻一女,衣食豐足。或擊室家,力不可制。乾德初,年僅六十,腰腹數圍,面目如常人無異。其女右手無名指,長七八寸,亦異於人。(出《錄異記》)

【譯文】

趙燕奴是合州石鏡縣人,居住在大雲寺地方。當年,他母親懷孕後,過了幾個月生下一隻虎,扔在江裏了;第二次懷孕幾個月後生下了一隻大王八,又扔了;第三次懷孕幾個月後生了一個夜叉,一寸來長,又扔掉了;第四次懷孕,幾個月後生下燕奴。燕奴剛出生時,眉毛眼睛耳朵鼻子和嘴樣樣都有,從脖往下,身子就像一截切斷的冬瓜。也有肩膀,兩隻手臂各有幾寸長,分不出大臂小臂臂肘手腕手掌來,只是在兩塊圓圓的肉上各生出六個指頭,才一寸多長,都有指甲。身子下邊有兩隻腳,一二寸長,也都是六個腳趾。母親覺得既然生下來了,就不忍心再把他扔了。等他長大後,身高只有二尺多點兒,擅長游泳,能擺船,生性十分刁滑聰明,能言善辯,很喜屠宰動物,以捕魚和殺豬爲職業。每逢賽船驅儺以及民歌比賽等較量勝負的民間活動,他肯定是冠軍得主。在市場店鋪的交易中,他總充當掮客和保人的角色。因爲他常常剃光頭髮,穿着黑色的衣服,所以當地人都稱呼他趙師父。到了晚年,他仍然是禿頭,只是黑衣服改換了白大衫。有時候他在跪拜跳躍時跌倒地上,下身就裸露在外面,旁邊的人見了就笑話他。有時候騎着毛驢走遠路,他只讓別人牽着驢,自己則橫躺在鞍子上,好像一個衣服包搭在驢背上。他有兩個老婆一個女兒,過着豐衣足食的日子。他有時候打老婆,力氣很大,難以抵制。乾德初年,燕奴只有六十歲,腰粗有幾抱,面目與一般人沒有不同之處,並無衰老的標誌。他那個女兒的右手,無名指有七八寸長,也跟別人大爲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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