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卷第四百二十八 虎三

裴旻 斑子 劉薦 勤自勵 宣州兒 笛師 張竭忠 裴越客 盧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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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旻

裴旻爲龍華軍使,守北平。北平多虎。旻善射。嘗一日斃虎三十有一,既而於山下四顧自矜。有父老至曰:“此皆彪也,似虎而非。將軍若遇真虎,無能爲也。”旻曰:“真虎安在?”老父曰:“自此而北三十里,往往有之。”旻躍馬而往,次叢薄中。果有一虎騰出,狀小而勢猛,據地一吼,山石震裂。旻馬辟易,弓矢皆墜,殆不得免。自此慚懼,不復射虎。(出《國史補》)

【譯文】

裴旻是龍華軍使,鎮守北平。北平那地方老虎很多。裴旻善射,曾經在一天之內射死過三十一隻老虎。然後他就在山下四處張望,顯出自得的樣子。有一位老頭走過來對他說:“你射死的這些,都是彪,象虎而不是虎。你要是遇上真虎,也就無能爲力了。”裴旻說:“真虎在哪兒呢?”老頭說:“從這往北三十里,常常有虎出沒。”裴旻催馬向北而往,來到一個草木叢生的地方,果然有一隻老虎跳出來。這隻老虎的個頭較小,但是氣勢兇猛,站在那裏一吼,山石震裂,裴旻的馬嚇得倒退,他的弓和箭都掉到地上,差一點兒被虎吞食。從此他又慚愧又害怕,不再射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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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子

山魈者,嶺南所在有之,獨足反踵,手足三歧。其牝好傅脂粉。於大樹空中作窠,有木屏風帳幔。食物甚備。南人山行者,多持黃脂鉛粉及錢等以自隨。雄者謂之山公,必求金錢。遇雌者謂之山姑,必求脂粉。與者能相護。唐天寶中,北客有嶺南山行者,多夜懼虎,欲上樹宿,忽遇雌山魈。其人素有輕齎,因下樹再拜,呼山姑。樹中遙問:“有何貨物?”人以脂粉與之,甚喜。謂其人曰:“安臥無慮也。”人宿樹下,中夜,有二虎欲至其所。山魈下樹,以手撫虎頭曰:“斑子,我客在,宜速去也。”二虎遂去。明日辭別,謝客甚謹。其難曉者,每歲中與人營田,人出田及種,餘耕地種植,並是山魈,谷熟則來喚人平分。性質直,與人分,不取其多。人亦不敢取多,取多者遇天疫病。(出《廣異記》)

【譯文】

山魈是嶺南那地方的一種動物,獨腳,腳後跟在前,手和腳只有三個分歧。那些雌性的喜歡塗抹脂粉。它們在大樹空裏築巢,有木製的屏風幔帳之類的東西。它們的食物很豐足。南方人在山裏走路,大多都隨身帶些黃脂鉛粉以及錢幣什麼的。雄性的被稱作“山公”,遇上它,它一定向你要金錢。雌性的叫“山姑”,遇上它肯定要脂粉,給它脂粉的人可以得到它的庇護。唐天寶年間,有個在嶺南山中行路的北方人,夜裏怕虎,想要到樹上睡,忽然遇上了雌性山魈。這個人平常總揣些可以送人的小東西,於是就下樹跪拜,稱它爲山姑。山姑在樹中遠遠地問:“你有什麼貨物?”這個人就把脂粉送給它。它特別高興,對這個人說:“你就放心地睡吧,什麼也用不着擔心!”這個人睡在樹下。半夜的時候,有兩隻老虎走過來。山魈下樹,用手撫摸着虎頭說:“斑子,我的客人在這裏,你應該馬上離開!”兩隻虎於是就走了。第二天辭別,它與客人道謝,很是客氣。難弄明白的是,山魈每年都和人聯合起來種田,人只出田和種子,剩下在耕地裏種植的、忙碌的全都是山魈,穀物成熟的時候,它們來喊人平分。它們的性情耿直,和人分,不取多。人也不敢多取,取多了會遇上天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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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薦

天寶末,劉薦者爲嶺南判官。山行,忽遇山魈,呼爲妖鬼。山魈怒曰:“劉判官,我自遊戲,何累於君?(“君”原作“我”。據明抄本改。)乃爾罵我!”遂於下樹枝上立,呼班子。有頃虎至,令取劉判官。薦大懼,策馬而走,須臾爲虎所攫。坐腳下。魈乃笑曰:“劉判官,薦大懼。(明抄本無“薦大懼”三字。)更罵我否?”左右再拜乞命。徐曰:“可去。”虎方舍薦,薦怖懼幾絕。扶歸,病數日方愈。薦每向人說其事。(出《廣異記》)

【譯文】

天寶年末,劉薦是嶺南判官。有一次他走在山中,忽然遇上山魈,喊它是鬼。山魈生氣地說:“我自己遊戲,和你有什麼關係,竟如此罵我?”於是它站到樹下邊的枝上,喊“斑子!”,過一會兒虎就來了。它讓虎捉住劉判官。劉薦特別害怕,打馬就跑。但是頃刻之間就被虎捉住了。虎把他按在腳下。山魈笑着說:“劉判官,還罵我不?”劉薦的左右急忙求它饒命。山魈慢慢地說:“可以走啦!”虎這才把劉薦放開。劉薦嚇得差點死過去,人們扶着他走回來,病了好多日子纔好。劉薦常常向人們說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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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自勵

漳浦人勤自勵者,以天寶末充健兒,隨軍安南,及擊吐蕃,十年不還。自勵妻林氏爲父母奪志,將改嫁同縣陳氏。其婚夕,而自勵還。父母具言其婦重嫁始末,自勵聞之,不勝忿怒。婦宅去家十餘里。當破吐蕃,得利劍。是晚,因杖劍而行,以詣林氏。行八九里,屬暴雨天晦,進退不可。忽遇電明,見道左大樹,有旁孔,自勵權避雨孔中。先有三虎子,自勵並殺之。久之,大虎將一物納孔中,(“先有三虎子”至“納孔中”二十字原缺。據明抄本、陳校本補。)須臾復去。自勵聞有人呻吟,徑前捫之,即婦人也。自勵問其爲誰,婦人云,己是林氏女,先嫁勤自勵爲妻。自勵從軍未還,父母無狀,見逼改嫁,以今夕成親。我心念舊,不能(“能”原作“肯”,據明抄本改。)再見,憤恨莫已。遂持巾於宅後桑林自縊,爲虎所取。幸而遇君,今猶未損。倘能相救,當有後報。自勵謂曰:“我即自勵(“勵”字原缺,據明抄本補。)也。曉還至舍,父母言君適人,故拔劍而來相訪。何期於此相遇?”乃相持而泣。頃之,虎至。初大吼叫,然後倒身入孔。自勵以劍揮之,虎腰中斷。恐又有虎,故未敢出。尋而月明後,果一虎至。見其偶斃,吼叫愈甚。自爾復倒入,又爲自勵所殺。乃負妻還家,今尚無恙。(出《廣異記》)

【譯文】

漳浦人勤自勵,在天寶年末從軍,隨軍隊到了安南,又去攻打吐蕃,十年沒回家。勤自勵的妻子林氏,被父母強迫,將要改嫁同縣的陳氏。正好結婚的那天晚上,勤自勵回來了。他的父母詳細述說了他媳婦重新嫁人的前後過程。勤自勵聽了之後不勝憤怒。林氏的孃家離此十多裏。當攻破吐蕃的時候,勤自勵弄到一把利劍。這天晚上,他就拿着這把劍到林氏家去,找妻子算帳。走出八九里,遇上一陣暴雨,進退兩難。忽然一個閃電,他看見道旁有棵大樹,樹旁有個孔洞,他就鑽到樹洞裏避雨。樹洞裏有三隻小虎崽,他把它們全殺了。過了一會,一隻大老虎叼着一個東西放到洞中,不一會兒又走了。勤自勵聽到有人呻吟,上前一摸是個婦人,勤自勵就問她是誰。婦人說她是林氏,先嫁給勤自勵爲妻,勤自勵從軍未還,父母不象話,硬逼她改嫁,就在今晚成親,她心裏想着勤自勵,不能再見,憤恨難平,就拿着束巾到屋後桑樹林上吊自殺,遇上老虎被劫來,現在還沒有吃她,如果他能救她,當有後報。勤自勵說:“我就是勤自勵。我早晨回到家裏來,聽父母說你改嫁了,所以我就拔劍來找你算帳,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了。”於是便抱在一起哭泣。不大一會兒,虎回來了,先大聲吼叫幾聲,然後倒退進洞裏來。勤自勵把劍一揮,把虎腰斬斷。怕還有虎來,所以沒敢出來。不一會兒月色明亮了,果然又來一隻老虎。老虎看到自己的配偶被殺死,吼叫得更厲害,也是倒退着進洞,又被勤自勵殺死。於是他就領妻子回了家。兩口子直到現在還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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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州兒

天寶末,宣州有小兒,其居近山。每至夜,恆見一鬼引虎逐己。如是已十數度。小兒謂父母雲:“鬼引虎來則必死。世人云:‘爲虎所食,其鬼爲倀。’我死,爲倀必矣。若虎使我,則引來村中。村中宜設阱於要路以待,虎可得也。”後數日,果死於虎。久之,見夢於父雲:“身已爲倀,明日引虎來,宜於西偏速修一阱。”父乃與村人作阱。阱成之日,果得虎。(出《廣異記》)

【譯文】

天寶末年,宣州有一個小男孩兒,他的家與山靠近。每天到了夜晚,他總能看見一個鬼領着一隻老虎來追他。如此已經十多次了。小男孩對父母說:“鬼領着老虎來,我就一定得死。世人都說,人被虎吃了,他的鬼變成倀。我死了肯定得作倀。如果老虎讓我給它領路,我就把它領到村裏來。村裏應該在主要道路上挖陷阱來等着,那就可以捉到虎了。”幾天之後,這小男孩果然被虎吃了。過了幾日,他的父親夢見他。他對父親說,他已經給老虎當倀了,他明天就領着老虎到村裏來,應該在偏西的路上趕快修一個陷阱。他的父親就和村裏人開始挖陷阱。陷阱挖成之後,果然捉到了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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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師

唐天寶末,祿山作亂,潼關失守,京師之人於是鳥散。梨園弟子有笛師者,亦竄於終南山谷。中有蘭若,因而寓居。清宵朗月,哀亂多思,乃援笛而吹,嘹唳之聲,散漫山谷。俄而有物虎頭人形,着白袷單衣,自外而入。笛師驚懼,下階愕眙。虎頭人曰:“美哉,笛乎!可復吹之。”如是累奏五六曲。曲終久之,忽寐,乃咍嘻大鼾。師懼覺,乃抽身走出,得上高樹。枝葉陰密,能蔽人形。其物覺後,不見笛師,因大懊嘆雲:“不早食之,被其逸也。”乃立而長嘯。須臾,有虎十餘頭悉至,狀如朝謁。虎頭雲:“適有吹笛小兒,乘我之寐,因而奔竄,可分路四遠取之。”言訖,各散去。五更後復來,皆人語云:“各行四五里,求之不獲。”會月落斜照,忽見人影在高樹上。虎顧視笑曰:“謂汝雲行電滅。而乃在茲。”遂率諸虎。使皆取攫。既不可及,虎頭復自跳,身亦不至。遂各散去。少間天曙,行人稍集。笛師乃得隨還。(出《廣異記》)

【譯文】

唐朝天寶末年,安祿山作亂,潼關失守,京城裏的人們於是就象鳥獸一般四散而去。梨園弟子中有一個吹笛子的樂師,也逃進終南山谷。這裏有蘭若,因此就在這寓居。一個清靜的夜晚,天上掛着一輪朗月,心中涌起諸多的哀怨和思念,他便拿起笛子來,用笛聲來撫慰自己的情懷。嘹亮的笛聲散漫山谷,不多時來了一個虎頭人身的東西。這東西穿着白夾衣,大模大樣地從外面走進來。笛師又驚又怕,走下臺階驚愕地瞪眼看着虎頭人。虎頭人說:“你的笛聲真美啊!可以再吹一曲嗎?”如此連連吹了五六支曲子。吹完一看,虎頭人睡着了,竟然發出挺大的鼾聲。笛師這才抽身逃了出來,上了一棵大樹。樹上的枝葉濃密,能遮蔽人的身形。虎頭人醒來之後,不見了笛師,於是就很懊喪地嘆息道:“不早吃他,讓他跑了!”於是就站在那裏大吼。片刻,來了十幾只老虎,樣子象是向虎頭人拜謁。虎頭人說:“剛纔有一個吹笛子的小子,趁我睡着的當兒逃跑了。你們可以分別四處找,把他逮回來。”說完,十幾只老虎各自散去。五更之後又都回來了,都象人那樣說話。它們說,它們各走了四五里,沒找到那小子。這時候月輪斜照,虎頭人忽然看到高樹上有個人影,就擡頭看着說:“我還以爲你象雲那樣走了,象電那樣滅了呢,卻沒想到你藏在這兒!”於是虎頭人率領老虎們一齊捕捉笛師,但是夠不到。虎頭人又親自蹦高,也是不夠高。於是各自散去。過了一會兒,天亮了,行人多起來,笛師才從樹上下來和他們一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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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竭忠

天寶中,河南緱氏縣東太子陵仙鶴觀,常有道士七十餘人皆精專,修習法籙。齋戒鹹備。有不專者,不之住矣。常每年九月三日夜有一道士得仙,已有舊例。至旦,則具姓名申報,以爲常。其中道士每年到其夜,皆不扃戶。各自獨寢,以求上升之應。後張竭忠攝緱氏令,不信。至時,乃令二勇士持兵器潛覘之。初無所睹,至三更後,見一黑虎入觀來。須臾,銜出一道士。二人射之,不中。虎棄道士而去。至明,無人得仙者。具以此物白竭忠。申府請弓矢,大獵於太子陵東石穴中,格殺數虎。有金簡玉籙洎冠帔及人之發骨甚多,斯皆謂每年得仙道士也。自後仙鶴觀中,即漸無道士。今並休廢,爲陵使所居。(出《博異記》)

【譯文】

天寶年間,河南緱氏縣東太子陵仙鶴觀,平常有七十多個道士在這裏修習法籙。這些道士都是精深專一的道士,有不專的就不能在此住下去了。這裏齋戒所需物品全都齊備。每年的九月三日夜晚,這裏便有一位道士成仙,已成舊例。到了這天早晨,道士們就要報名申請,認爲很正常。到了晚上,道士們誰也不關門,各自單獨就寢,來等待昇天的時刻。後來張竭忠任緱氏縣令,他不信這事兒。到了九月三日,他就派了兩名勇士拿着兵刃潛伏在觀外觀察。一開始沒發現什麼異常。到了三更天以後,見一隻黑色老虎走進觀中。不一會兒,老虎從觀中叼出一位道士。二勇士射虎,沒射中。虎丟下道士跑了。到了天明,見觀中沒人成仙。二勇士就回去向張竭忠作了彙報,率領大批弓箭手,到太子陵東石洞中,射殺幾隻老虎,在洞中發現了金簡玉籙、鞋帽衣物,以及人的頭髮骨骼什麼的,一堆一堆的,這就是那些所謂成了仙的道士們。從這以後,仙鶴觀中就漸漸沒有道士了。現在整個觀都廢了,成了守陵人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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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越客

唐乾元初,吏部尚書張鎬貶扆州司戶。先是鎬之在京,以次女德容,與僕射裴冕第三子,前藍田尉越客結婚焉。已克迎日,而鎬左遷。遂改期來歲之春季。其年,越客則速裝南邁,以畢嘉禮。春仲,拒扆百里,鎬知其將至矣。張斥在遠,方抱憂惕,深喜越客遵約而至。因命家族宴於花園,而德容亦隨姑姨妹遊焉。山郡蕭條,竹樹交密。日暮,衆將歸。或後或先。紛紜笑語。忽有猛虎出自竹間,遂擒德容,跳入翳薈。衆皆驚駭,奔告張。夜色已昏,計力俱盡,舉家號哭,莫知所爲。及曉,則大發人徒,求骸骨于山野間。週迴遠近,曾無蹤跡。由是夕之前夜,越客行舟,去郡三二十里,尚未知其妻之爲虎暴。乃召僕伕十數輩登岸徐行,其船亦隨焉。不二三裏,遇水次板屋,屋內有榻,因掃拂,即之憩焉。僕從羅列於前後。俄聞有物來自林木之間,衆乃靜伺。微月之下,忽見猛虎負一物至。衆皆惶撓,則共闞喝之,仍大擊板屋並物。其虎徐行,尋俯於板屋側,留下所負物,遂入山間。共窺看,雲是人,尚有餘喘。越客即令舁之登舟,因促使解纜。然後船中烈燭熟視,乃是十六七美女也,容貌衣服固非村間之所有。越客深異之,則遣羣婢看胗之。雖髻被散,衣破服裂,而身膚無少損。羣婢漸以湯飲灌之,即能微微入口。久之,神氣安集,俄復開目。與之言語,莫肯應。夜久,即有自郡至者,皆雲,張尚書次女昨夜遊園,爲暴虎所食,至今求其殘骸未獲。聞者遂以告之於越客。即遣羣婢具以此詢德容,因號啼不止。越客既登岸,遂以其事列於鎬。鎬凌晨躍馬而至,既悲且喜,遂與同歸。而婚媾果諧其期。自是黔峽往往建立虎媒之祠焉,今尚有存者。(出《集異記》)

【譯文】

唐乾元年初,吏部尚書張鎬被貶到扆州爲司戶。張鎬以前在京都的時候,把二女兒張德容許配給僕射裴冕的三兒子--前藍田尉裴越客,已經約好了迎娶的日期。但是趕上張鎬被貶官遷移,就改期在明年春季。剛過完年,裴越客就急急忙忙打點行裝南下,去岳父家舉行婚禮。到了二月,裴越客走到離扆州一百里的地方,張鎬就知道他要到了。張鎬被排斥在遠方,正懷着滿腹憂愁,見女婿能如約按時到來自然感到特別高興,於是就讓全家在花園裏歡宴一次。那麼張德容也就跟着她的姑、姨、姊妹們在花園裏遊玩。山區的郡比較蕭條,竹樹茂密。日暮時分,大家要回去了,有的在前有的在後,笑語紛紜。忽然有一隻虎從竹林裏躥出來,把張德容叼走了。大夥都很害怕,急忙去告訴張鎬。夜色已晚,計窮力乏,全家放聲大哭,也沒有什麼辦法。等到天明,就大量派人,到山野間去找張德容的骨骸。遠近找了個遍,竟然沒發現任何蹤跡。這個晚上的前半夜,裴越客的船走到離郡三十里的地方,他當然並不知道未婚妻被叼走了,和十幾個僕從上岸步行,讓船在後邊跟着。走了不到二三裏,遇到一所河邊的木屋。屋內有牀,就打掃了一下,躺在上面休息。僕從們羅列在前後。不一會兒聽到有東西從林子裏走過來。衆人就靜靜地等候。朦朧的月色之下,忽然看到一隻猛虎馱着一個什麼東西走過來。大夥都慌亂了,就一起喊喝它,還敲打木板什麼的。那虎慢慢走近,到了木屋邊上,留下背上的東西,自己返回山間。大家一塊去看,見是個人,還有氣兒。裴越客馬上讓大夥把那人擡到船上,解開纜繩,撐船離岸。然後才亮起燈燭細看。原來是個十六七歲的美女。看她的容貌和衣服,絕對不是農家女所能有的。裴越客很奇怪,就打發一羣婢女看護着她。她雖然頭髮散亂,衣服破裂,但是皮肉一點沒有受傷。婢女們漸漸用湯飲灌她,她就能多少嚥下一些。過了一會兒,她的氣色轉好,睜開了眼睛。跟她說話,她也不答應。天亮了,就有從郡裏來的人,都說,張尚書的二女兒昨夜遊園,被虎吃了,至今沒有找到殘骸。聽到的人就又告訴了裴越客。裴越客立即讓婢女們把這事告訴了她,問她是不是張德容。這才痛哭失聲,果然是張德容。裴越客登岸以後,就把這事通知張鎬。張鎬凌晨就騎馬趕來,悲喜交加。於是大家一起回家。婚禮如期舉行。從此以後黔峽一帶往往建立虎媒祠,有的直留存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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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造

汝州葉縣令盧造者有幼女,大曆中,許嫁同邑鄭楚之子元方。俄而楚錄潭州軍事,造亦辭而寓葉。後楚卒,元方護喪居江陵,數年間音問兩絕。縣令韋計爲子娶焉。其吉辰。元方適到,會武昌戍邊兵亦止其縣。縣隘,天雨甚,元方(“適到會武昌”至“元方”十九字原缺,據明抄本、陳校本補。)無所容,徑往縣東十餘里佛舍。舍西北隅有若小獸號鳴者,出火視之,乃三虎雛。目尚未開。以其小,未能害人,且不忍殺。閉門堅拒而已。約三更初,虎來觸其門,不得入。其西有窗亦甚堅。虎怒搏之,櫺拆,陷頭於中,爲左右所轄,進退不得。元方取佛塔磚擊之,虎吼怒拿攫,終莫能去。連擊之,俄頃而斃。既而門外若女人呻吟,氣甚困劣。元方問曰:“門外呻吟者,人耶?鬼耶?”曰:“人也。”曰:“何以到此。”曰:“妾前盧令女也。今夕將適韋氏,親迎方登車,爲虎所執,負荷而來投此。今夕無損,而甚畏其復來。能救乎?”元方奇之,執炬出視,乃真衣纓也。年十七八,禮服儼然。泥水皆澈,扶入,復固其門。(“門”原作“明”,據明抄本改。)遂拾佛塔毀像,以繼其明。女曰:“此何處也?”。曰:“縣東佛舍爾。”元方言姓名,且話舊諾。女亦能記之。曰:“妾父曾許妻君,一旦以君之絕耗也,將嫁韋氏,天命難改,虎送歸君。莊去此甚近,君能送歸,請絕韋氏而奉巾櫛。”及明,送歸其家。其家以虎攫去,方將制服,忽見其來,喜若天降。元方致虎於縣,且具言其事。縣宰異之,以盧氏歸於鄭焉。當時聞者莫不嘆異之。(出《續玄怪錄》)

【譯文】

汝州葉縣縣令盧造有個小女兒,大曆年中,許配同邑鄭楚的兒子元方。不久,鄭楚被錄爲潭州軍事,盧造也辭官寓居在葉縣。後來鄭楚下世。元方護喪居住江陵,幾年裏音信兩絕。縣令韋計爲兒子娶盧造的小女兒。正要成親的時候,鄭元方恰巧也到了。趕上武昌戍邊的兵卒也駐在此縣,縣裏特別擁擠。鄭元方無所容身,就到縣東十多裏的佛舍裏來過夜。佛舍西北角有一種象小動物叫喚的聲音,他舉火一看,是三隻小虎崽,還沒有睜眼。因爲它們小不能害人,不忍心殺它們,他就把門窗關得緊緊的,憑堅拒守。大約三更天,一隻老虎來觸門。沒進來,又去觸西窗。西窗也很堅固。虎怒了,撲打窗子,窗櫺斷折。虎往裏鑽,被夾住了脖子,陷頭於其中,進退不得。鄭元方拿佛塔上的磚打它。它被打得亂吼亂掙,但是到底沒有掙出去。連續猛擊,不一會兒就把它打死了。然後他聽到門外好象有女人在呻吟。那聲音極其困苦微弱。鄭元方問道:“在門外呻吟的,是人還是鬼?”回答說:“是人。”他又問:“你是怎麼來的?”回答說:“我是前盧縣令的女兒,今晚將嫁給姓韋的,迎親的時候我剛上車,就被老虎捉住了,把我扛着扔到這兒來了。現在還沒受傷,但是特別怕它再來。你能救我嗎?”鄭元方覺得奇怪,拿着火炬出去一看,是真正的衣服,真正的束帶。只見她年紀在十七八歲,禮服整齊。他什麼都明白了,急急忙忙把她扶入門內,又把門關牢。於是就拾佛塔裏已經毀壞的佛像燃起來照明。女子說:“這是什麼地方?”鄭元方說:“這是縣東佛舍。”鄭元方說出了自己的姓名,並說到舊時的婚約。這女子也還記得,說:“我父親曾經把我許配您,因爲您走了後沒有消息,就又把我嫁給韋氏。天命難改,虎把我送還給你。莊子離這很近,你能送我回去,我一定回絕韋家而服侍你。等到天明,鄭元方把她送回家中。她家裏因爲她被虎叼走,正要做治喪服,忽然看到她回來,喜從天降,全家轟動。鄭元方把死虎送到縣裏,並且詳細說明事情的始末。縣令驚異,把盧氏女嫁與鄭家。當時聽到的人沒有不驚訝不感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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