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廣記卷第四百四十六 畜獸十三

猿下

楚江漁者 王仁裕 獼猴 翟昭 徐寂之 張寓言 薛放曾祖

楊於度 獼猴

猩猩

好酒 能言 焦封 猓然 狨猩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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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酒

猩猩好酒與屐。人慾取者,置二物以誘之。猩猩始見,必大詈雲:“誘我也。”乃絕走而去之。去而復至。稍稍相勸,頃盡醉。其足皆絆。或圖而贊之曰:“爾形唯猿,爾面唯人。言不忝面,智不逾身。淮陰佐漢,李斯相秦。曷若箕山,高臥養真。”(出《國史補》)

【譯文】

猩猩喜歡喝酒,愛穿木鞋。人想要捉它的時候,就把這兩樣東西放在那裏引誘它。猩猩們剛發現的時候,一定會大罵道:“這是引誘我們呢!”於是便很快跑開。但是它們去而復返,漸漸地互相勸酒。頃刻間就全都喝醉,而且它們的腳全被木鞋絆住了。有的人爲它們畫像並題詞道:“儘管你的樣子象猿,你的臉面象人,可你的話不能使你感到羞愧,你的智慧不能保護你自身。想學韓信輔佐漢朝?想學李斯相秦?哪裏比得上隱居深山,躺在高處修養你本來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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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言 安南武平縣封溪中,有猩猩焉。如美人,解人語,知往事。以嗜酒故,以屐得之。檻百數同牢。欲食之,衆自推肥者相送,流涕而別。時餉封溪令,以帕蓋之。令問何物,猩猩乃籠中語曰:“唯有僕並酒一壺耳。”令笑而愛之,養畜,能傳送言語,人不如(“如”原作“知”,據《朝野僉載》改)也。(出《朝野僉載》)

【譯文】

安南武平縣封溪縣境內,有猩猩,象美人,能理解人語,知道往事。因爲猩猩嗜酒的原因,人們用木鞋把它們捉來,成百成百地關在一個牢籠裏。要宰吃的時候,猩猩們自己挑選身體肥胖的送出來,灑淚而別。當時送一隻給封溪縣令,用手帕蓋着,縣令問是什麼東西,猩猩就在籠子裏說道:“只有我和一壺酒罷了。”縣令笑了,很喜歡它,就把它養起來。它能傳送語言,比人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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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封

前浚儀令焦封罷任後喪妻。開元初,客遊於蜀。朝夕與蜀中富人飲博。忽一日侵夜,獨乘騎歸。逢一青衣,如舊相識。馬前傳語邀封。封方酒酣,遂笑而從之,心亦疑是誤相邀。俄至一甲第,屋宇崢嶸。既堅請入。封乃下馬入之。須臾,有十餘婢僕至,並衣以羅絝,飾之珠翠,皆美麗其容質。此女僕齊稱夫人慾披揖。封驚疑未巳,有花燭兩行前引,見大扇擁蔽一女子,年約十七八,殊常儀貌。遂令開扇,引封前,拜揖於堂而坐。前後設瓊漿玉饌,奏以女樂。乃勸金樽於封。夫人索紅箋,寫詩一首以贈。詩曰:“妾失鴛鴦伴,君方萍梗遊。小年歡醉後,只恐苦相留。”封捧詩披閱,沉吟良久,方飲盡,遂復酌金樽,仍酬以一絕。詩曰:“心常名宦外,終不恥狂遊。誤入桃源裏,仙家爭肯留。”夫人覽詩,笑而言曰:“誰教他誤入來?要不留,亦不得也。”封亦笑而答曰:“卻恐不留,誰怕留千年萬年。”夫人甚喜動顏色,乃徐起,佯醉歸帳,命封伸伉儷之情。至曙,復開綺席,歌樂嘹亮,又與封共醉。仍謂之曰:“妾是都督府孫長史女。少適王茂。王茂客長安死,妾今寡居。幸見託於君子,無以妾自媒爲過。當念卓王孫家,文君慕相如,曾若此也。”封復聞是語,轉深眷戀,不出經用餘,忽自獨行而語曰:“我本讀詩書,爲名宦。今日名與宦俱未稱心,而沉迷於酒色,月餘不出,非丈夫也。”侍婢聞者,告於夫人。夫人謂封曰:“妾是簪纓家女,君是宦途中人。與君匹偶,亦不相虧耳!至於卻欲以名宦榮身,足得詣金闕謁明主也,妾爭敢固留君身,抑君顯達乎?何傷嘆若是。”封曰:“幸夫人念我,無使我虛老蜀城。”夫人遂以金寶送封入關。及臨岐泣別。仍贈玉環一枚。謂封曰:“可珍重藏之,我阿母與我幼時所弄之物也。”復吟詩一首以送。詩曰:“鵲橋織女會,也是不多時。今日送君處,羞言連理枝。”封覽詩,受玉環,愴情尤甚,不覺沾灑。留詩別曰:“但保同心結,無勞織錦詩。蘇秦求富貴,自有一回時。”夫人見詩,悲哽良久。復勸金爵而別。封雖已發志,回京洛爲名宦,亦常悵恨,別是佳麗。方登閣道,見嶮巇,深所鬱郁。忽回顧,遙見夫人奔逐,遂驚異以伺之。遽至封前,悲泣不已。謂封曰:“我不忍與君離,因潛奔趕君。不謂今日復睹君之容,幸挈我之京輦。”封疑訝,復且喜,遂相攜達前旅次。至昏黑,有十餘猩猩來。其妻奔出見之,喜躍倍常。乃顧謂封曰:“君亦不顧我東去,我今幸女伴相召歸山。願自保愛。”言訖,化爲一猩猩,與同伴相逐而走,不知所之。(出《瀟湘錄》)

【譯文】

前浚儀縣縣令焦封罷任以後死了妻子。開元初年,他客遊於蜀地,朝夕與當地的富人飲酒賭博。忽然有一天的夜裏,他獨自騎馬回來,遇見一位婢女,象舊相識似的在馬前傳話招喚他。他正借酒興,就笑吟吟地跟着她走。他心裏也懷疑是婢女認錯了人。片刻來到一所府第,屋亭高峻雄偉。婢女硬讓他進去,他就下馬走進來。不一會兒,來了十幾個婢女,都穿的是綾羅綢緞,佩戴珠翠,都很美麗嬌豔。這些女僕一齊說夫人要來會見。他正在驚疑,已經有兩行花燭前邊引路,一面大扇擁蔽着一位女子走來。這位女子年約十七八歲,容貌異常豔麗。於是她就讓人移開扇子,把焦封領到面前。焦封作揖下拜,在堂中落坐。前後擺上美酒及山珍海味,歌舞伎開始演奏。女子就向焦封勸酒。她找來紅箋,寫了一首詩贈給焦封。詩是這樣的:“妾失鴛鴦伴,君方萍梗遊。小年歡醉後,只恐苦相留。”焦封捧着詩箋閱讀,沉吟了好久。剛喝盡一杯,就又被斟滿。焦封也酬答一首詩:“心常名宦外,終不恥狂遊。誤入桃源裏,仙家爭肯留。”夫人看了詩,笑着說道:“誰讓他誤入來!要是不留,也不行呀!”焦封也笑着回答:“恐怕不留。誰怕留一千年一萬年!”夫人非常高興,喜形於色,就慢慢地站起來,裝作喝醉了,回到帳內,讓焦封作夫妻之事。到天亮,又擺開酒宴,歌樂大作,喝得大醉。夫人對焦封說:“我是都督府孫長史的女兒,年輕時嫁給王茂,王茂客死在長安。我現守寡而居,有幸託付給你,你不要把我自己作媒當成爲錯,應該想想卓王孫家,卓文君愛上了司馬相如,也曾經這樣。”焦封聽了這些話,對她的眷戀更加深切。他一個多月沒有出去。忽然有一天他一邊走路一邊自言自語:“我本來是爲了功名仕途而苦讀詩書的,現在功名不成,官位沒有,而沉迷於酒色,一個多月不出去,不是大丈夫啊!”有的婢女聽到了,就告訴了夫人。夫人對焦封說:“我是顯貴人家的女兒,你是仕途上的人,和你匹配,也虧不着你。至於要想用功名仕宦來榮身,那就要到京城去見明主,我哪敢死死地留住你的身子,而影響你的前途呢?你何必如此傷心地嘆氣!”焦封說:“感謝夫人體諒我,不讓我虛度一生老死在蜀城中。”夫人於是就把金銀珠寶送給焦封,讓他入關。等到在道上揮淚而別,又送一枚玉環給他。她對他說:“這是母親給我的,是我小時一直玩弄的東西,你要好好珍藏它。”又吟詩一首送給他。詩曰:“鵲橋織女會,也是不多時。今日送君處,羞言連理枝。”焦封看了詩,接受了玉環,更加悲傷,不知不覺淚灑如雨。也留一詩給她:“但保同心結,無勞織錦時。蘇秦求富貴,自有一回時。”夫人看了詩,哭泣了好久,又敬上一杯酒而別。焦封雖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回京洛求取功名富貴,心裏也常常悵然若失。他離別了這個佳人,剛登上閣道,見山路艱險難行,草木深深,一回頭,遠遠望見夫人飛奔着趕來。於是他就驚異地等着她。她很快來到他的面前,悲泣不止。她對他說:“我不忍心和你離開,就偷偷地跟在後面追趕你。不要以爲今天是又來看看你,請你帶着我一塊到京城吧!”焦封驚疑,而且高興,於是就領着她到前面的一個客棧住下。到了傍晚,來了十幾只猩猩,他的妻子跑出去見它們,非常高興,就看着焦封說:“你也不顧我,獨自東去,我現在多虧女伴來找我回山。請你自己珍重。”說完,她變成一隻猩猩,和同伴們追逐着跑了,不知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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猓然

劍南人之採猓然者,得一猓然,其數十猓然可得。何哉?猓然有傷其類者,聚族悲啼,雖殺之不去。此禽獸之狀而人心也。樂羊、張仁願、史牟,則人之狀而禽獸心也。(出《國史補》)

【譯文】

劍南捕獲猓然的人,只要捕到一隻猓然,就可以捕到幾十只猓然。爲什麼呢?因爲猓然有同情它同類的性情。同類出了事,它們就整個家族聚集到一起悲啼,即使殺死它們也不肯離去。這是禽獸之身而長了人心。樂羊、張仁願、史牟之流,則是人身長了禽獸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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狨者猿猱之屬,其雄毫長一尺、尺五者,常自愛護之,如人披錦繡之服也。極嘉者毛如金色,今之大官爲暖座者是也。生於深山中,羣隊動成千萬。雄而小者,謂之狨奴。獵師採取者,多以桑弧檑矢射之。其雄而有毫者,聞人犬之聲,則舍羣而竄。拋一樹枝,接一樹枝,去之如飛。或於繁柯穠葉之內藏隱之。身自知茸好,獵者必取之。其雌與奴,則緩緩旋食而傳其樹,殊不揮霍。知人不取之,則有攜一子至一子者甚多。其雄有中箭者,則拔其矢嗅之,覺有藥氣,則折而擲之。嚬眉愁沮,攀枝蹲於樹巔。於時藥作抽掣,手足俱散。臨墮而卻攬其枝,攬是者數十度。前後嘔噦,呻吟之聲,與人無別。每口中涎出,則悶絕手散。墮在半樹,接得一細枝稍,懸身移時,力所不濟,乃墮於地。則人犬齊到,斷其命焉。獵人求嘉者不獲,則便射其雌,雌若中箭,則解摘其子,湉去復來,抱其母身,去離不獲,乃母子俱斃。若使仁人觀之,則不忍寢其皮,食其肉。若無憫惻之心者,其肝是鐵石,其人爲禽獸。昔鄧芝射猿,其子拔其矢,以木葉塞瘡。芝曰:“吾違物性,必將死焉。”於是擲弓矢於水中。山民無識,安知鄧芝之爲心乎?(出《玉堂閒話》)

【譯文】

狨是猿猴的一種。那些雄性的,毛長一尺到一尺半,經常自己愛護它的毛,就象人穿了一套很漂亮很值錢的衣服。極好的狨毛顏色象金子,如今大官們做暖座用的就是這種毛皮。狨生在深山之中,一羣狨動不動就成千上萬。雄性而且還沒長大的,叫“狨奴”。獵人捕狨,大多用桑木條做成的弓和用檑樹條做的箭射它。那些雄性而且有長毛的,聽到人和狗的聲音,就離開羣體而逃竄,拋開這個樹枝,又抓到另一個樹枝,行動如飛。或者在茂密的枝葉間隱藏着。它自己知道自己的毛好,獵人一定會捉它。那些雌性的和狨奴,則是慢慢地一邊吃着東西一邊從這樹到那樹,不着急因爲它知道人不捉它。有許多懷裏抱着一兩個小崽。那些雄性的,如果有中箭的,就把那箭拔出來聞一聞,覺出有藥味,就把箭折斷扔掉,皺着眉頭,沮喪憂愁,攀着樹枝蹲到樹的最頂端。在藥物發作的時候,它就開始抽搐,手腳全都抓不緊,要掉下來了,卻死死地抓着樹枝不放,抓這個枝抓不住,又抓另一個,一直抓幾十次。前前後後的全都嘔吐,呻吟的聲音和人一樣。每一次有涎水從口中流出來,就憋悶得鬆開手,掉到半樹上抓到一根細枝就不放,在半空裏懸掛半天,實在支持不住了,便掉到地上來。人和狗就同時上去,結果它的性命。獵人捉好的捉不到,就射那些雌性的。雌性的如果中了箭,就把懷裏抱的小崽扔出去。小崽被扔出去又跑回來,跑着它母親的身體。即使跑開了,不被獵人捉獲,那就要母子一塊死。如果讓仁慈的人看了這場面,就會不忍心睡在它的皮上,不忍心吃它的肉。如果沒有憐憫之心,他的心肝就是鐵石,他這人就是禽獸。以前鄧芝射母猿,猿的兒子爲它把箭拔出來,用樹葉把傷口塞上,鄧芝說:“我違背了生物的本性,一定要死了。”於是他把弓和箭扔到河裏去。山民沒有知識,哪知道鄧芝的用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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