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醉金迷第三回 入了陷籠

    魏太太對於這一場賭,不但覺得輸得太冤,而且對於那二十萬元現鈔,什麼事情沒辦,也非常地懊悔。丈夫是一團高興,要慶祝這二十萬元的意外收穫,哪裏知道已經把它輸得精光?這話怎麼去交代?上次輸了丈夫一大筆公款,是自己作了一回虧心事,把範寶華的一筆錢偷來補充了,幸是沒人知道,把那場大禍隱瞞過去,現在卻到哪裏去再找這樣大批的鈔票?



    她心裏這樣想着,兩隻腳不必她指揮,還是向上次找到鈔票的所在走去,她心裏是這樣地想着,今天上午,又看到老範將大批的鈔票塞進那個抽屜,開那抽屜的鑰匙,還藏在內衣袋裏呢。她走着,將手伸到衣服裏面去,就摸索了幾回。果然,那小衣的口袋裏,一串鑰匙依然存在。



    她轉了個念頭了,管他呢,再去偷他一次。姓範的這傢伙,發的是國難財。他雖不是偷來的錢,囤積居奇,簡直是搶來的錢,應該是比偷來的錢還要不義,對於這種人,無所用其客氣。如此想着,腳步就加快了走。她最後的想法,教她不必有何考慮,徑直地走向範寶華的寫字間來。



    這寫字間,是在一所洋房的二層樓,雖是來得相當的熟了,可是到了這洋房的大門口,她自己不知道是什麼原由,卻躊躇起來。在大街上望了那立體式的四層樓洋房,步子就緩下來了。她心想這麼大模大樣地走了進去,人家不會疑心這個陌生的女人,到這裏來幹什麼?若是真有人問起來,這是教人無法答覆的。



    慢慢地走去,漸漸地畏怯起來,到了這洋房大門口,不由得站着停了一停。她這麼一停,路旁乘機待發的叫化子,就有一大一小,迎了上前,站在身子前後,放出可憐的樣子,發出哼聲哀求着道:"太太,行好吧。賞兩張票子我們花吧。明裏去,暗中來。"魏太太聽了這話,心中一動,不免向他們看了一眼。問道:"什麼叫暗中來?"大叫花子道:"太太,你是正人君子嗎,正大光明嗎,老天爺暗中保佑你嗎。"魏太太倒不想這個叫化子還能說出這麼一套話。於是,在身上掏出一張小票子扔給了他們轉身就走了。



    她這一陣發脾氣,放開了腳步走,就搶過了洋房的大門。心裏同時想着,這麼一所大樓,必定有後門,既是要避人看見,那就是找着後門進去爲妙。她這麼想着,就注意到這洋樓的周圍,是否有橫巷。果然,在去這樓房不到十家鋪面的所在,發現了一條橫巷子,由這巷子穿過去更有一條小橫街。她看準了方向,在這條小橫街上向回走。她估計着還有十來家門戶,就站住腳打量着形勢。這裏卻是一爿極小的裁縫鋪,由那裁縫鋪上,向前看去,似乎半空裏有一幢洋樓的影子。因爲天色已經漆黑了,街上電燈反射到空中的光芒,不怎麼的強烈,那些房屋的影子,也不怎麼的清楚。



    她正在出着神,這裁縫店,敞着店門窗戶,在作衣服的案板上,懸下一盞洋鐵圓片兒罩住的電燈泡。在那燈光直照的案板邊,對坐着兩個裁縫,正低頭作衣服。其中一人,偶然擡頭,在強烈的電光下,看到窗戶外一個女人影子,呆呆地站着,倒嚇了一跳。隨着站起來問道:"找哪個?"這本來也是一句普通的問話,可是魏太太正出了神,被人家突然一問,好像自己什麼漏洞被人捉住了似的,也不答話,轉身就走。



    她不走人家也不去怎樣的疑心,她走得這樣地快,更是給予人家一種疑心。那裁縫放下針線,飛奔了出來,看昏黃的燈光下,剛走過去個女子,不知窗戶外站的,是不是她,倒不敢冒昧,同時,也怕是主顧,只有站在店門口屋檐下,再問了一句找哪個?魏太太也省悟過來了,便回頭看了看道:"什麼事大驚小怪,送衣服你們做。"她雖然是解釋着,可是並沒有停住腳,依然繼續地走去。



    徑自走着,不覺又走上了大街。她忽然轉了個念頭,丈夫等着去同看電影呢。怎能夠儘管在街上兜圈子?但特意到這裏來了,這洋樓的大門也不進去,那是太放棄機會了。範寶華這寫字間,又不是沒有來過的,進去看看,有什麼要緊。萬一又得着上次那樣的機會,在他抽屜裏再拿走幾十萬元,不但今晚向先生交帳這一關平安地可以過去,也許可以多撈他幾十萬元。



    想着,將腳在地面上一頓,表示了前往的決心,於是抄了一抄大衣領子,徑直地走進那洋樓。樓下那個貿易公司,自然是早已下班了。順着櫃檯外的盤梯走向二層樓,也並不曾遇到一個人。站在樓梯口上凝神了一會,覺得心房有點跳動,將手在胸脯上按了一按,自己叮囑了自己道:"怕什麼?這並沒有什麼犯法的事。"同時看看這樓上的夾道,除了一路幾盞電燈亮着,並沒有人影子。遠遠地看那範寶華的寫字間,房門就是微掩着的。雖然是心房有點跳動,卻又不免暗喜一陣。心想,活該,這還是有個很好機會。若是他和那個聽差,全不在屋子裏,房門必是暗鎖了的,縱然有開抽屜的鑰匙,這房門打不開,那也是枉然的。於是故意放重了步子,走着夾道的樓板一陣亂響。到那房門口站定,用手敲着門道:"範先生在這裏嗎?"



    連敲了幾遍,又連喊了幾聲,裏面並沒有人答應。於是手扶了門輕輕向裏推着,伸進頭去看看。雖然屋樑上懸下來的那盞電燈是亮的,可是寫字檯上的桌燈,卻沒有光亮,屋子裏空空的,主人不在,工人也不在。魏太太心裏狂喜。想着:天下果然有這樣的巧事,讓人打着如意算盤。這一下子,又可把老範放在抽屜裏的鈔票,給他席捲一空。於是立刻踅身進去,隨手將門掩上。第二個動作,立刻奔向寫字檯,彎身去開那有鈔票的抽屜。



    果然,拉了一拉抽屜環扣,不能動,還是鎖着的。這個抽屜是旁邊的第二格,上次就是在這裏有了很大的收穫。今天上午在這屋裏,也是親眼看到範寶華將幾十萬元送了進去,然後鎖着的。於是將手皮包放在桌上,伸手到懷裏去,在小衣口袋裏把鑰匙掏出。但鑰匙拿在手上,卻又不去開鎖,再回到房門口,打開房門來,伸頭向夾道看看。



    見整條的夾道,還是光亮的電燈照着,空無所有。於是縮身回去,將門關上,關了不算,還把門上的插閂橫插着。關了門之後,看到屋子四周是白漆粉刷,屋頂上懸下來的電燈,照見全屋子雪亮。同時,也就照見她孤零的影子,倒在樓板上。這晝夜不離的影子,誰也不會留意的,這時她回頭看了看影子,好像心裏有點動盪,也就聯想到後牆玻璃窗子是對了洋樓外的。自己在屋子裏走動,那就很可能,讓樓下的人會看到樓上的人影。這屋子的電燈開關就在門角落裏。她順手一轉電門子,屋子裏漆黑了。這給予她一種很大的便利,不但不用得去四周探望,而且那怦怦亂跳的心房,也停止不跳了。



    過了兩分鐘,這屋子也就有了亮了。這亮不是本屋子裏發生的,乃是後牆的玻璃窗戶,放進來的鄰屋燈光。在那稀微的燈光下,可以看到屋子裏的桌椅陳設。她偏頭聽聽屋子外面,並沒有什麼響聲,這就放大了膽,走到寫字檯邊,摸着那第二個抽屜,伸着鑰匙,向鎖眼裏插了去。她這時發現着自己有點恐慌,那鑰匙只管在抽屜板上碰着,怎樣也對不準鎖眼,原來她這兩隻手,又在發抖。



    她於是蹲下身子去,左手摸着鎖眼,右手把鑰匙插進去,她聽到鎖眼嘎吒一響,鎖是開了。她便拉着抽屜的搭扣,向外拉出來。抽屜是活動了,只拉出來二三寸,卻拉不動。伸手到裏面去掏摸着,正是裏面放着鈔票太多了,抽屜拉不出來。但她的行爲到了這時,一切是刻不容緩,也決不能罷休。於是手拉了抽屜搭扣,使勁向外一拉。這抽屜嘩啦一聲響,由裏面直跳了出來,魏太太雖然不大十分看見,但已覺得抽屜裏面的票子,有不少已蹦到了樓板上。她趕快地摸索着,全撿起來放到桌子角上。



    不想越怕有聲音,越是有聲音,將鈔票捆放下的時候,恰好是將原放的一隻空茶杯子碰倒了,噹的一聲,在寫字檯上滾着。幸是有文具擋住,還不曾落下地去。



    她那顆心,本就是跳着的,這響聲一起,就教她的心房跳得更厲害,而且周身的肌肉,也都隨着在跳動。但她知道這是緊要關頭,決不能耽誤片刻,一面摸索着,一面打開皮包,將鈔票向裏面塞。皮包塞滿了,在抽屜裏摸着整捆的鈔票,向大衣袋裏揣着。大衣上兩個大口袋塞得包鼓鼓的,已不能再揣了,伸手向地面的抽屜裏摸索時,還有兩捆鈔票。她心想,哪有這樣多的鈔票,黑屋子裏胡亂地揣着,不要把紙卷兒都收起來了吧?藉着玻璃窗子外放進來的光,還可以看到寫字檯上的桌燈。她摸着拉鍊,將電燈亮着,先看拉開的抽屜,裏面果然還有兩捆鈔票。再在大衣袋裏掏出成捆的東西來看,還是鈔票。她心裏想着:今天這筆收穫,比上次的還要多,怕不有四五十萬。這真可以說是發個小財。



    她一喜之下,將抽屜裏兩捆鈔票,也勉強的塞在大衣袋裏。這也來不及去上好那抽屜了。將裝滿了鈔票的皮包夾在肋下,隨手熄了電燈,打開房門,就向外走。她開這門的時候,表示着鎮定,還是緩緩地 將門拉着。自己心裏也就想着:這總算人不知鬼不覺,又撈了……門拉得大半開了,卻有個男子的人影,端端正正在房門口擋住。



    她嚇得身子向裏一縮,那人可隨着進來了。他第一個動作是隨手掩上了門,第二個動作,卻把電門子開了,亮着屋頂懸掛的那盞大電燈。魏太太看清楚了,那正是這屋子和鈔票的主人範寶華。他口角上銜着一支香菸,兩手插在西服褲岔袋裏,將背靠了房門,不住地微笑。他的眼光,先注視着那漲得像豬肚子似的皮包。再看撐出身外的魏太太大衣袋。



    魏太太的臉都紅破了,呆了兩隻眼睛向他望着,一步步向後退,退得靠住了寫字檯。她兩行眼淚,要在眼睛裏流出來但沒有流出,那眼淚水只在眼眶盪漾着。範寶華看了她這份爲難的樣子,倒並不見逼,將兩隻肩膀,扛了兩下,臉上還是放出笑容,口角上的菸捲從容地冒着一縷輕煙。



    魏太太看這樣子,絕對跑不出去,便抖顫了聲音,先叫了句範先生。他依然微笑着點點頭,看去並無惡意。她於是鞠了個躬道:"範先生,我真對不起你,這事做得太不夠朋友了,不過我也實在是出於不得已。"她一面說着,一面抖顫,那大衣袋裏塞不下的一捆鈔票,在寫字檯角上一擠,擠出大半截,更由於她過分的抖顫,那捆鈔票,就落在了地板上。魏太太彎腰撿了,放在寫字檯上,望了範寶華道:"範先生,你的錢我分文未動,你都收了回去。你放我走吧。我將來報你的大恩大德。"她說着,她要哭,她又不敢,只是周身發抖,肋下的皮包,也夾不住了,又落在地板上。範寶華將右手取出了嘴裏的紙菸,指着皮包道:"撿起來,有話慢慢說。"



    魏太太眼望了他,半蹲着身子,伸手把那皮包拉起。然後打開皮包來,將鈔票捆掏出,要放在桌上,範寶華把紙菸扔到痰盂裏去,搖着手道:"不忙拿出來。我問你,你是不是在朱四奶奶家裏賭輸了,又到我這裏來打主意去塞你的漏洞?"



    魏太太手裏捧了皮包,低着頭道:"是的。我是聽你的話,想去贏一筆錢,不想是大大的輸了。"範寶華兩手插在褲子袋裏,走過來兩步,問道:"你輸了多少?"她道:"輸了二十萬。"他哈哈笑道:"怪不得你又要耍我一手。你把你丈夫昨天弄得的一筆錢整個送掉,他白落一個貪污的名聲了,賭實在不是一件好事。你不賭錢,這麼一個漂亮的青年太太,何至於來作賊呢?"



    魏太太聽到作賊兩個字,一陣心酸,那眼淚再也忍不住,雙雙地由臉腮上直掛下來。範寶華笑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這錢讓你拿出這幢洋房,那錢就是你的了。鈔票上我並沒有作什麼記號,我不敢說你那天衣袋裏皮包裏的錢是我的。現在人贓俱獲,你沒什麼可以狡辯的,你得承認偷了我的錢。"



    魏太太流着淚道:"我承認,請你別再說了,你說我作賊,比拿刀子割我的肉還要難受。錢我都還你,請你在我身上搜查吧,除了皮包裏我原來幾千元而外,此外全是你的。你都拿回去吧。"範寶華搖搖頭道:"事情不那樣簡單。這次你偷我的錢,算是還了,上次那三十來萬呢?我捉了你這次,當然我可以把你以往所作的案子清查出來。"



    魏太太道:"沒有沒有,我就是這一次。"範寶華將手由褲子袋裏抽出來,環抱在胸前,斜伸了一隻腿站着瞪了眼道:"事到於今,你還要強辯。老實告訴你,我今天當你的面,把許多鈔票放到抽屜裏去,我就是勾引你上鉤的。不是這樣引你,破不了上次的案子。在你那天晚上由我這裏走出去以後,我打開抽屜來,鈔票不見了,我猜着就是你。也是你作賊外行,你在我抽屜裏扔下了一條手絹。你就明明白白告訴我,偷了我的錢了。"



    魏太太聽說,收住了眼淚,望着他道:"那麼,你叫我到朱四奶奶家去賭錢,你是有意讓我去輸錢的?"範寶華道:"有那麼一點。但是我沒有料到你一定會輸。我是想着,你不輸的話,今天雖不會來偷我的錢,但是你有了我的鑰匙,一定常來光顧的。我知道我的鑰匙,是在賭場上讓你偷去了。不料下午羅太太來還我的錢,說你輸得一塌糊塗,我就猜着你一定會來。我告訴你,我沒有走遠,就在對門一間屋子裏,靜守着你呢。我那個聽差,在樓下小門房裏,佈下了第一道監視哨,你這架轟炸機,第一次經過這大門口的時候,他就放了警報。你進了大門以後,他就悄悄地來通知了我。你……"



    魏太太聽着這話,恍然大悟。她就伏在沙發上嗚嗚地哭起來。範寶華顛着那條伸出來的腿,撲哧一聲笑了。因道:"不要哭,哭也不能挽回你的錯誤。你也是賊星並不高照,我今天撒下釣魚鉤子,今天你偏偏地大輸之下,上了我的釣鉤。"



    魏太太坐了起來,將大衣袋裏,皮包裏的鈔票,陸續拿出,也都放在沙發上,臉上流着眼淚,一面埋怨着道:"好吧,算我上了你的鉤,你去叫警察吧。"範寶華在衣袋裏掏出賽銀扁平煙盒子來,將蓋打開,伸到魏太太面前,笑道:"定一定神,魏太太來一支菸吧。"說時,滿面露着笑容。她將身子一扭,板着臉道:"你太殘忍一點,你像那老貓捉着耗子一樣,先不吃它,拿爪子撥弄撥弄,放到一邊,讓它死不去,活不得。"



    範寶華哈哈笑了。自取着一支菸卷,放到嘴裏,把煙盒放到袋裏去,將打火機掏出來,打着了火,舉得高高的,將煙支點着,他噴着煙,將打火機蓋了,向空中一拋,然後接住,放到衣袋裏去,站在她面隙道:"我太殘忍?你以爲我失去幾十萬元,讓你走了,那纔是不殘忍?"魏太太掏出手絹來擦着眼淚道:"今天的錢,全在這裏,你收回去就是。上次的錢,我也不必否認,是我拿了,將來讓我陸續還你吧。"範寶華道:"還我?你出了我這房門,我有什麼憑據說你偷了我的錢?你反咬我一口,我還得賠償你名譽上的損失呢。"魏太太道:"那麼我寫張字據給你。"範寶華笑道:"你肯寫作賊偷了我兩回?"



    魏太太哇的一聲又哭了,顫着聲音道:"你老說這個怕聽的名詞,我是知識婦女,我受不了。"說畢又伏在沙發上哭了。範寶華兩手又插到褲子袋裏,繞了寫字檯踱着步子,自言自語道:"既然作了這不名譽的事,還想顧全名譽,便宜都讓你一人佔了。"魏太太突然站起來道:"你不必拿我開玩笑,你去叫警察吧,快刀殺人,死也無怨。"範寶華已繞到寫字檯那一角,隔了寫字檯,用手指着她道:"你兩次叫我報警察了。我真叫了警察,你拿什麼臉面去見你的丈夫,去見你的親戚朋友?以後,你還能在重慶社會上露面?"



    魏太太聽了這話,擦着淚痕,默然地站着,突然向門邊一撲,手拉門轉扭就想開門。不知道這門是幾時上了暗鎖,已是開不開了。範寶華笑道:"耗子已經關在鐵絲籠子裏,除了我自動地放了你出去,你跑不了的。我這門外,埋藏了伏兵,不會讓你逃走掉的。"



    魏太太手扶了門扭,將身子倒在門上,嗚咽着道:"你把我關在屋子裏,打算怎麼辦?報警又不報警,放又不放我。"範寶華道:"你坐下,我慢慢地和你談條件。談好了條件,我自然放你走。我把你關在這裏,有什麼用,你能在天花板下面變出錢來還我嗎?"



    魏太太又扭了兩下門扭,果然是不能動,這就坐在沙發上,望了他道:"有什麼條件,你就說吧。"範寶華益發將桌燈亮起,把抽屜關好,然後坐在寫字檯椅上,身子靠了椅子背,望着她笑道:"條件嗎?那很優厚的。我先表示,我同情於你,先說關於你那一方面的,當然上次和今天這次的事我一筆勾銷,決不提起。第二,今天你輸了二十五萬元,對丈夫是無法交帳,我可以再送你二十萬元,讓你去補償那個大窟窿。第三,我對着電燈起誓,對於你這兩次到我寫字間裏來的事情,我絕對保守祕密,如漏出一個字,我會讓雷火打死。"



    魏太太聽到他說出這樣好的條件,就把眼淚收了。同時,臉上也就現出了輕鬆的顏色,因點點頭道:"那我太感謝你了。只要範先生肯顧全我的顏面,不和我計較,我就當改過自新,感激不盡。我怎麼還好意思要你送我那樣多的錢呢?"範寶華微笑道:"我想你是很需要這二十多萬元的吧?假如你不需要這二十多萬元,今晚上何必又來冒這個險?我想,你今晚上沒有二十萬元現鈔交給你們魏先生的話,恐怕有一場很大的是非吧?"



    魏太太兩手盤弄着大衣的鈕釦,低了頭搖搖頭道:"那有什麼法子呢?"範寶華道:"你能免掉這場是非,那不更好嗎?"魏太太道:"當然是好。可是我做了這樣對不住你的事,你不見怪我,已是仁至義盡了,我怎好再接受你的鉅款?"



    範寶華且不答她的話,又擦了一支菸吸着,兩眼直射到她的臉上,約莫有四五分鐘。魏太太也只是低頭盤弄大衣鈕釦,又偷眼看看那關着的門,默然不語。



    範寶華望了她道:"我想你不但今天需要款子,以後需要款子的日子還多着吧?你在我手上犯了案,你的前途,就把握在我手心裏。我剛纔說了許多條件,都是有利於你的,天下哪有這樣對付小偷的?當然我有點貪圖。我索性告訴你,以後我可以多多給你花錢。只要你依允我一件事,你也知道我買金子發了一點小財,這話不會是空頭支票。在這屋子裏,現在有兩條路任你選擇。你還是和我決裂,讓我去喊警察呢?還是接受優厚的條件,和我作好朋友呢?乾脆,不光是二十五萬,今天你所拿的鈔票,都讓你拿走。這對你不是很優厚嗎?現在限你五分鐘,答覆我的話。否則我們就決裂了。"魏太太聽了,心裏亂跳,只是低了頭盤弄大衣鈕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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