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醉金迷第七回 大家都瘋魔了

    關於楊經理的商業情形,範寶華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只要是五金材料,人家肯賣給他,他是來者不拒的,而且自己所囤的東西,他也曾間接託人接洽過兩次。原料着今日移樽就教,又自願打個九折,他必然是慨然接受。現在他卻表示着並不需要,甚至連價錢,都不屑於過問一聲,難道他的五金材料,收得太充足了?或者他也沒有頭寸?關於前者,那不會,他就是囤五金材料發的大財,現在開着大門作生意呢,焉有不收五金之理?關於後者,那更不會,他的錢是太多了。千兒八百萬的,在他簡直不算是開支。



    在楊經理猶疑沒有答覆之下,在身上取出紙菸盒與打火機來,緩緩地吸着煙。他表面上表示着從容,心裏卻是加十倍的速度在思索,怎樣可以作成這筆買賣,他知道到萬利銀行交款的時間,只有兩三小時了。兩三分鐘的猶豫,他就直率地向楊經理道:"實不相瞞,今天我抱着十二分的希望來拜訪的。我只猜到在價錢上應當退讓一點,纔可以成交,不想楊經理乾脆地不要。我在今日下午,非把東西變出錢來不可,到了四點鐘,銀行已經關門,那我就得大失信用。只好拚了兩條腿,趕快去跑吧。"他在臉上表示出無可奈何的樣子,慢吞吞站了起來,先把放在旁邊的皮包提起,夾在肋下,然後將帽子拿在手上,向楊經理點了個頭。



    到了此時,楊經理方纔站起來,笑着點點頭道:"何必這樣忙,好久不見,見了擺擺龍門陣吧。"範寶華道:"老前輩,你應當知道我心裏是怎樣地着急,四點鐘我得給人家錢,現在已是一點鐘了。"楊經理道:"得給人家多少錢?"範寶華道:"不少,總得七八百萬。"說着,將帽子蓋在頭上,就有個要走的樣子。楊經理手指夾了雪茄,連連向他招了幾招,笑道:"不忙不忙,我們還可以談談。你這是怎麼了?以爲我不足與談嗎?坐着坐着。"說畢,他又贅上了這麼坐着坐着四個字。範寶華看他這個樣子,是大可轉圜,便又伸手把帽子摘下來,站在椅子邊。



    楊經理將手對椅子指了一下,笑道:"你先坐着談談。假如價錢合得攏的話,我未嘗不可以把你這批貨留下來。"範寶華聽了這話,就知道這老傢伙是一種欲擒故縱的手腕。自己剛纔做的這個姿態,那完全是對了。因之皮包依然夾在肋下,站着笑道:"老前輩,我在你面前,決不能耍花槍。我今天非七八百萬,不能過去,滿以爲在這裏可以湊合六百萬,其餘一二百萬,再想辦法。不料你老人家利利落落的,來個不接受,這讓我絲毫希望都沒有。我還在這裏乾耗着幹什麼呢?"



    楊經理將兩個指頭捏住了半截雪茄,在菸灰碟子上輕輕地敲着,微笑道:"你的意思,以爲我故意愛睬不睬,是有意按下你的行市。再明白說一點,是殺價,嚇嚇!"他輕描淡寫地在嗓子眼裏笑了一聲。範寶華對這老傢伙臉上一看,見他在沉着的臉上,泛出一種奸猾的笑容,依然是不即不離,心裏着實有點生氣,於是又將帽子蓋在頭上,扭轉身子去。而且這一動作,跟着上來,是非常地迅速,他已手扶了經理室的玻璃門,有着拉門出去的樣子。



    楊經理皺着眉苦笑了一笑,亂招着手道:"不忙走,不忙走,我們慢慢地商量。"範寶華笑道:"老前輩,你可別拿我開玩笑啊,你若願意買的話,你就出個價錢,不願意……"楊經理笑道:"小夥子,你不要性急呀,我不收買五金材料,我是幹什麼的?坐下談十分鐘,誤不了你的事。"範寶華擡起手臂來,看了看手錶,點着頭道:"好吧,就再談五分鐘吧。"說着,在寫字檯邊椅子上坐了,將皮包和帽子,全放在懷裏,笑道:"我恭敬不如從命,我沒話說,就聽楊經理吩咐一句話。"



    那張貨單子,還在楊經理手上呢,他現在算放下了雪茄,兩手拿了貨單子,很沉靜地從頭至尾,看上了一遍。點點頭道:"照你這單子上開的貨價,倒是和市價所高有限,再打一個九折,那也就平行了。這些貨拿到手,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賣出去,至少,我得打上一個月的子金。廢話少說,貨,我要了,價錢照你單子上開的,打個八折。我的答覆,沒有超過十分鐘的工夫吧?"說着,拿起放在菸灰碟子上的小半截雪茄。他也不管雪茄頭上是否點着的,就向嘴角里一塞。然後將背靠在轉椅的椅背上,半昂着那冬瓜式,紫棠色面孔,對範寶華望着。範寶華道:"我開的價是不是超過市價,我不必申辯。世上也沒有在關夫子廟前耍大刀的人。"



    楊經理覺得他這話倒是中肯之言,不免將下巴頦點了兩點。範寶華道:"老前輩,你若是承認我的話不錯,我也不必多說,我就聽你一個一口價。"他說着,又把那懷裏的帽子,提了起來,眼望了楊經理,而且手裏轉動着帽子沿作出那個不耐煩的樣子。



    楊經理笑道:"雖然如此,老兄的作風,也還不錯。"說着,把他的冬瓜頭,轉着小圈子,搖了幾搖。笑道:"好吧,就是八五折吧。你不是等着錢用嗎?我馬上就開支票給你。"範寶華道:"就開支票給我?貨樣既沒有帶來,憑據也沒有開上一紙,老前輩相信得過我?"



    楊經理笑道:"你難道接了我的支票,收據都不給我一張?有收據我就有辦法。嚇嚇,老弟臺!"他最後兩句話,帶着一種得意的笑聲,在輕視的態度中,又叫了一句老弟臺。範寶華還不曾接着向下說,就看到他伸手到西服的裏口袋內,掏出一本支票簿來,向客人點了一點頭,微笑道:"買賣論分毫,等我先算一算。"



    於是拿過桌子邊的算盤,撥得算盤子劈啪作響,然後指着算盤向客人道:"照你開的貨單和你定的價錢,打八五折,是五百二十五萬八千四百五十二元八角二分。零的除了,湊你一個整數。"於是將算盤末幾位,自千元以下,一陣扒動,把子都給除了,在萬位上加了一個子。然後笑問道:"老弟臺如何如何?我就照這個數目開支票。"說着,在寫字檯抽屜裏取出一支雪茄,咬掉雪茄的菸頭,向桌子角下的痰盂裏吐了去,然後把嘴角銜住了這支長雪茄。他竟自有那個能耐,抵得那雪茄像有彈簧的東西上下亂動,接着把打火機在口袋裏掏出來,打了火點着煙。那本支票簿擺在他面前玻璃板上,卻是原封未動。



    範寶華正想說話,有個工友,將紅漆圓托盤,送着一隻小藍瓷花碗,放到玻璃板下。碗裏還放着一柄白銅茶匙,原來是一碗蓮子粥。楊經理問道:"還有沒有?給客人來一碗。"工友提着托盤沿,垂手站立了,低聲答道:"每天就是這一碗。"範寶華笑着搖手道:"不必客氣,我是剛吃了飯出門的。"楊經理笑道:"在這裏,不算外人,煮兩個糖心蛋吃好不好?"範寶華道:"實在是吃了午飯出來的,不必費事。"



    楊經理口裏謙遜着,已是把那碗蓮子粥移近了面前,不過他嘴角上那支雪茄煙並未取下。他扶起碗裏的小茶匙,將粥裏的蓮子,兩個一雙的留着,堆到碗裏的一邊。最後,他放下茶匙,取下了雪茄,放到菸灰碟子裏,這才翻了眼向那工友道:"你去告訴廚子老朱,他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三十二粒蓮子的定額,這碗裏只有二十粒。他落下三分之一還有餘哩。去吧。"說着手一揮,叫工友走了。



    範寶華看到,心想道:"好哇!我這裏和你作幾百萬的大買賣,你倒去計算稀飯裏的蓮子。"便笑道:"楊經理,我實在沒有工夫,依你這價錢,我又得吃三四十萬元的虧,但是誰讓我等着要錢用呢?好吧,我一切都依照着你的辦法辦了。"這老傢伙微微一笑,點了幾點頭,才慢慢兒地將小茶匙,舀着蓮子粥呷着。他呷粥的時候,只是把嘴脣皮抿着,斯文一脈地,將嘴舌吮唧着嘖嘖有聲。範寶華坐在旁邊側目相視。



    他吃完了,將碗推開,然後掀開支票簿,將手按了一按,向老範笑道:"我就照着我們定的價寫了。"範寶華道:"隨便了。還是那句話,誰讓我等着要錢用呢?"楊經理抽出筆筒子裏的毛筆,在支票上寫下了五百二十六萬元。將筆放下了,在抽屜裏拿出圖章盒子來,在手心裏掂了幾掂,望着範寶華道:"你可以寫一張收據了。"範寶華心裏想着:反正我收你的錢,我賣貨給你,寫收據就寫收據,難道還讓畫一把刀給你嗎?於是就把桌上的信紙取過一張,用毛筆寫了收據。



    楊經理看着把數目寫過了,便道:"老兄,不忙,你得添上兩句,說是另有貨單一紙存照,將來將貨交清,取回收條。"範寶華覺得這是正理,就依了他的話填寫着。但是楊經理伏在桌上望了他的字據,口裏連說着字寫小一點,小一點,還有話往上填呢。範寶華道:"還要往上添嗎?"楊經理道:"當然要把言語交代清楚。你再加上兩句此項貨物,若逾期三日不交,則款項須照每天四元拆息計算。"範寶華放下筆來,望了主人一望,微笑道:"條件訂得這樣地苛刻?"楊經理笑道:"字面上好像是苛刻,其實不成問題。你想,你拿了錢去,過了三天之久,還能不給我貨嗎?你說,你打算幾天之後,才交給我貨品呢?"範寶華低頭想了一想,說句也好,就提起筆來,再寫上這樣兩句。



    楊經理手指夾着雪茄吸了兩下,笑道:"乾脆,我全告訴你,再贅上這麼兩句:此項貨物,並未交看樣品,如貨物確係次等,或是鏽蝕損壞情況,當酌量扣款。"範寶華將筆放下,伸直了腰向他望着道:"老前輩,這就太難了。蒙你的情,看得起我,信任我不會撒謊,就這樣成交了。我姓範的,不能馬上離開重慶,我能夠隨便這樣欺騙你,不想在市面上混嗎?"



    楊經理皺了眉頭,笑上一笑。因道:"話雖如此,可是總得有一點保證。老弟臺,作生意談生意,我不是沒有看貨樣付的款嗎?你就這樣加上一句吧。負責保證貨品足夠水準,否則任憑退貨。"範寶華對壁鐘一看,已是兩點十分了。這老傢伙開了支票老不蓋章,便嘆了口氣笑道:"誰讓我等着要錢用呢,一切條件,我都接受了。反正我自信貨色決差不了,寫吧。"於是提起筆來,加上了這兩句,筆還是拿在手上,昂了頭望着他道:"還要寫些什麼呢?"楊經理笑道:"沒有什麼了,你帶了圖章來了沒有?"範寶華笑道:"預備借錢,豈有不帶圖章之理?"說着,在西服袋裏,將圖章拿出來,在收據上蓋好。楊經理看得清楚,也就把放在桌上的支票蓋了圖章。



    兩人將支票和收據,隔了桌子角交換了,就在這時,鈴叮叮,來了電話。楊經理把桌機的聽筒拿起,首先就問:"有什麼好消息?"接着,他面色緊張了一下,接着又哦了一聲道:"這話是真的。那麼,請你趕快來一趟,我們當面談談。好的好的。"說着,把電話聽筒放了下來,向範寶華道:"哈哈!老弟臺,我上了你一個當了。你要扯款買金子,就說買金子吧,爲什麼在我面前弄這些花槍呢?"範寶華的臉色不由得閃動了一下,笑道:"楊經理,誰多我這份事?特意打個電話向你報告。"



    楊老頭兒又打了個哈哈,笑道:"老弟臺,我的消息,雖沒有你得的快,可是也不會完全不知道。我已經得了的確的消息,官價從明日起,就要提高。你不是趕着找一筆頭寸去買幾百兩金子嗎?這麼一來,慢說日拆四元,就是日拆八元,你也不在乎。今天買到金子,明天你就翻了一個身。老弟臺你不夠朋友,有這樣好的消息,爲什麼不告訴我?我也可以找點賺錢的機會。你怕告訴了我,我自己拿錢買金子,就沒有錢借給你嗎?"範寶華已把支票拿到手了,料着他也不會反悔,便紅着臉笑道:"消息我是得到了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自己弄錢做他一票,弄得不對不要緊,我若鼓動楊經理去買金子,明日官價並不提高,把楊經理的款子凍結了,我可負着很大的責任。"



    楊經理擺擺手道:"好了好了,不說了,算老弟臺這回鬥贏了我?範寶華也正是感到沒趣,站起身來,正待要走,卻聽到玻璃門外,有一陣很亂的腳步聲,接着連連地敲了幾下玻璃門。楊經理還不曾說請進,已是有一個人推門而進,他穿了一身灰色西服,頭上沒有戴帽子,汗珠子在額頭上只管向外冒着,臉紅紅的喘着氣,望了楊經理道:"是你老叫我來的嗎?"楊經理點點頭道:"是我叫你來的。你怎麼得着黃金加價消息的。"那人道:"是……"說到這裏走近了寫字檯一步,低了頭下去,對着楊經理的耳朵,輕輕地說了幾句。



    楊經理的臉色,隨了他的報告,時而緊張,時而微笑,最後,他將手輕輕地在桌沿上拍了一下,臉一揚道:"我作他一千兩。你有辦法找得着路子嗎?"範寶華看着這樣子,他們是有點刺激了,在這裏將妨礙人家的祕密,便揣好了支票,戴上帽子,夾了皮包,站起來向楊經理道:"我這就到萬利銀行去,聽說他們有買金子的路子,假如他們還可以分讓若干的話,我給楊經理一個信。"



    這楊老頭坐在他經理位子上,始終沒有離開,聽了這句話,突然站起身來,由位子上追了出來,連連地向客人招着手道:"範兄範兄,不要走,我還有話對你說。"範寶華道:"三天之內交貨,準沒有錯。"楊經理伸手拍了他兩下肩膀,笑道:"老弟臺,真的?我就這樣計較?你是個君子人,不會錯。三天之內交貨,就是一星期之內交貨,又待何妨?你說的萬利銀行這條路線怎麼樣?真可以想點辦法嗎?"說時,他的眼角上,復射出許多魚尾紋,那剃光了胡茬子的八字嘴角,也向上翹起,微露着嘴裏的幾粒金牙。範寶華笑道:"我聽到說萬利銀行有一千兩可以勻出。他們那經理的意思只要今天下午四點鐘以前,把款交給他,他就可以把黃金定單讓出來。"



    楊經理將夾着雪茄的右手騰出三個指頭來。搔搔自己的頭髮,因躊躇着道:"有?有這樣好的事?銀行界人物,見了黃金不要,而且買了來,分讓給別人?哦,哦,是了,他要賺我們幾文黑市。"範寶華道:"不,只要是今天下午四點鐘以前,把款子交給他,他還是照二萬一兩讓出來。"



    楊經理剛是把手放下,要將雪茄送到嘴裏去吸,聽了這話,又把手擡上去,只是在額角上搔着頭髮。在他搔了十幾下之後,忽然笑道:"我明白了。必是今天交換差着頭寸,要抓進一筆款子。"說着,又搖搖頭道:"還是不對。今天抓一筆頭寸,明天照現款還給人家就是了。豈能把那已經提高了官價的黃金給人?分一千兩黃金儲蓄定單給人,可能就損失一千萬。天下有這樣經營銀行業務的人?"他正是這樣沉吟考慮着,先來的那個人,卻向他笑道:"楊經理,不要管人家的事,還是來談我們自己的吧。"



    範寶華倒沒有理會到楊經理有什麼話在接洽,只是他說的那幾句話,卻把他提醒,那萬利銀行的何經理,爲什麼不發那整千萬元的財,而願讓給別人?這裏面必然大有緣故。這卻急於要去見他,問個究竟。不等楊經理再說什麼,點個頭就奔上了大街。



    只轉一個彎,頂頭就碰到了陶伯笙坐在人力車上。他口裏連連喊着停住停住,車子剛停下,他就向下一跳。三步兩步跑到範寶華面前伸手將他的手臂拉着,笑道:"範兄,我又得着兩個報告,先前那消息,完全證實。你有辦法沒有?若是作不到黃金儲蓄的話,就是買點現貨,也是極其合算的事。"



    範寶華連連將他的衣服扯了幾下,瞪着眼輕輕地喝道:"你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瘋了?在街上這樣談生意經。"陶伯笙回想過來了,笑道:"我實在是興奮過甚,到處找你,找到了你,我多少有點辦法了。"說着,挽了範寶華一隻手臂,開着步子就向前走,後面有人叫道:"朗個的?不把車錢就跳了(跳讀如條)。"陶伯笙哈哈笑了起來。迴轉身會了車錢。



    範寶華笑道:"你的消息果然是真的話,我算大大的有筆收入。我可以幫你一點忙,現在沒有了說話的機會,快先上萬利去吧。"兩個人說着話,走了小半截街,卻見李步祥同着一個穿藍布大褂的人,由橫街上穿了出來,開着很快的步子走路,像是要尋找什麼。



    範寶華叫了聲老李,他突然站住。看到了範陶兩位,飛步跑過來。這就老遠的擡一隻手,一路的招着。到了面前,喘着氣笑道:"我到處找你,你到哪裏去了?"他站定了腳,看看陶伯笙笑道:"你跟上了大老闆,有點辦法嗎?"說着,走近一步,把臉伸到陶伯笙肩膀上來,將手掩了半邊嘴,對了他的耳朵,輕輕地道:"你買了一點現貨沒有?銀樓幫,似乎也得了消息,吃過午飯以後,銀樓對付客人,只賣錢把重的金戒指,你要其餘的東西,他們一律宣告無貨。"



    陶伯笙道:"真的?"李步祥指着後面跟上來的那個人道:"這是我們同寓的陳夥計。我們已經碰了不少釘子了。可是我們絕對將就,你賣金戒指,我就買金戒指。你賣一錢,我就買一錢。"那陳夥計翹起兩撇八字須,笑嘻嘻地站在路頭上,看到範陶兩人,抱着拳頭拱拱手。



    範寶華想起起來了,這位仁兄,是帶了鋪蓋捲到中國銀行排班買金子的,便點頭笑道:"陳老闆跑得這樣起勁,有點成績嗎?"陳夥計一聽他帶下江口音,便在袖籠子裏抽出一條手絹,擦着額頭上的汗,因笑道:"既然銀樓裏向格人才是一副尷尬面孔,伊拉勿是作生意,是像煞債主上門勿肯還債。阿拉勿要去哉!"範陶兩人都哈哈大笑。



    陶伯笙笑道:"你管他什麼面孔,只要他賣你就買,你明天就賺他個對本對利。"李步祥笑道:"你鬼,他還鬼呢。他們到了現在,對付顧客,乾脆,就說沒有貨。我們想着無路,還是來找範先生。"說着,就近一步,低了聲音向他道:"有法子買現貨沒有?範先生買大批的,我們湊點錢,買點金子邊。"



    範寶華擡起手錶看了看,因道:"轉彎就是一個茶館,你們在茶館裏泡一碗沱茶喝,等我好消息吧。"說着,扯腿就走,只走了二十家鋪面,卻見魏太太穿了件花綢夾袍子,肋下夾着皮包,半高跟皮鞋,走得人行路水泥地面的的咯咯作響。她正是揚着眼皮朝前走,到了面前,看到範寶華,似乎吃了一驚,嚇的一聲笑着站住。



    老範也嘻嘻地笑了,因道:"爲什麼不吃飯就走了?"魏太太撩着眼皮,向他笑了一笑道:"我怕你趕不回來。金價果然要提高了,你今天買了多少?"範寶華道:"還正在跑呢。"魏太太站着呆着臉沉默了一會,撩着眼皮向他一笑道:"你猜我在街上跑什麼?我也是想買點現貨呀。你……你上午說的……"說着,又嘻嘻向範寶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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