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醉金迷第三回 戲劇性的演出

    那位廖子經經理,在今日上午,就以利仁銀行差着兩千來萬的頭寸,感到十分困窘,下午不但沒有補上,而且欠的更多。他因爲萬利銀行欠利仁兩千萬,就在當日下午開支票挖回。不想萬利給他來個退票。他銀行裏當然也有些黃金和美鈔,但所差還只三四千萬,不肯拋出這些硬貨,因之就坐着汽車,連夜到處抓頭寸。這時抓得有點頭緒了,所差不過千萬,因此他就到交換科來要向張科長先通知一聲。預備萬一那一千萬元還抓不到時,請張科長予以通融,繼續交換。



    他心裏還兀自想着,倘若不是萬利銀行將兩千萬元支票退票,今天晚上交換,所短有限,稍微在同業方面轉動一下,也就夠了。就是不夠,憑着這幾個鐘頭的奔走,已經跑得多出一千萬元來,現在跑了幾小時還不夠,那就是吃了萬利銀行的虧。心裏想着,不料就在交換科的鬼門關上,遇到了萬利主持人何育仁。呆了幾分鐘之後,他便笑道:"何兄,你好?"何育仁覺得這句話,並不是平常問好的意思,也就向他笑道:"今天晚上彼此都忙,明天我到貴行去登門道歉。再會再會。"說着,兩手舉了帽子連拱了幾個揖就跨上電梯走了。



    他自知廖子經是不會滿意的,見了張科長之後,少不得再說幾句壞話。那麼這所短的一億頭寸,恐怕張科長是一百萬也不肯讓。低着頭坐上人力車,到了自己銀行裏,那經理室和客廳裏的電燈,還是照得通亮,這可見銀行同人,還能同舟共濟,正在等着自己的消息呢。他走進小客廳,向大家點了個頭,然後坐下,因搖搖頭道:"大事完了,大事完了!"石泰安、金煥然都是抱着一番樂觀的希望期待着何經理回來的,以爲何經理的面子,不同等閒,他親自到了交換科,交換科的張科長總可以給他一點面子。這時他什麼話沒說,接連就是幾個完了,這讓同事感到驚愕,大家都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何育仁道:"也沒有什麼了不得,我們把那十萬金塊子,明天八點鐘以前,全數送到交換科,把頭寸就補齊了。"金煥然靠了茶几站着,兩手向後,撐住了茶几的邊沿,呆呆地望了何育仁。石泰安卻是兩手環抱在胸前,在客廳中間來回地走着。其餘幾個同事,卻是各佔着一把椅子坐了,依然面面相覷。



    石泰安住了腳,向何育仁道:"這樣辦,那是說我們照着三萬五的官價,賣給國家銀行。"何育仁淡淡地笑道:"自然是如此,難道他還照黑市七八萬一兩買我們的?"金煥然道:"那我們兩三個月以來,豈不是白忙一場?"石泰安先笑了一笑,然後又搖上兩搖頭,但他仍然是走着步子的。他從從容容地道:"若果然是白忙一場,那是大大地便宜了我們了。我們在各方面吸收着頭寸,買了金子的期貨,這金子就背得可以。整億的現錢被凍結着,讓我們週轉不靈,這兩天鬧得沒有辦法應付每日人家提現,不都是爲了這幾塊金子嗎?我們原只想等了金價看高,將它變賣了,除了解除凍結的款子,我們還可以盈餘幾千萬元。若是照這樣辦,把七萬多一兩的金子,作三萬五一兩去彌補短的頭寸,那我們是賠得太多了。"



    何育仁坐在沙發上,把腦袋垂下來,無精打采地搖了兩搖頭,嘆口氣道:"姓張的,手段太辣,他半天工夫都不肯通融。假如他允許我們明天十二點以前補齊頭寸的話,我這可以賣掉幾塊金子。現在是七萬五六的行市,我們只要七萬一兩,你怕銀樓業不會搶着要。我們只要賣七塊,至多賣八塊,這問題就解決了。現在把十塊全搬了去,恐怕還有點兒不夠。人家是把我們這本帳看揭了底,要抄我們的家。"



    金煥然道:"我們把金子抵了帳,雖然照常交換,可是還短人家一屁股帶兩胯,這便如何是好?"何育仁只把鼻子哼了一聲,淡笑着沒有作聲。石泰安道:"我們現在有兩個辦法。第一個辦法,就是我們自認倒黴,把十塊金磚,一齊拿去抵帳。第二個辦法,就是我們滿不理會,停止交換就停止交換,我們把金子賣了,總還夠還債有餘。"



    何育仁道:"我們還要不要萬利銀行這塊招牌?我們還吃不吃銀行這碗飯?停止交換以後,跟着同業的交往,完全斷絕,存戶擠兌,誰還向你銀行作來往?恐怕非關門不可了。"金煥然道:"那我們只有認背了。"何育仁將手連搖了兩下,嘆口氣道:"不要提這件事了,說了心裏更是難過。大家去睡覺,明天一大早起來,用車子送金磚。"說着,將手在大腿上重重拍了一下,站起身來就向經理室去了。



    這行裏也給何經理預備了一間臥室,那是提防萬一的事,他在行裏過夜的。所以他忙了一天,倒不是沒有地方安歇。安歇是安歇了,他睡在牀上,一夜未曾睡着。次日七點鐘就起來了,督率着幹部人員,將十塊金磚,由倉庫裏提出五塊一包,用厚布包裹了,就用副經理的自備人力包車,分別裝載,拖向大銀行交換科去。這十塊黃磚,關係何育仁的生命,他可不敢大意,除親自押解外,還有三個職員隨同車前車後照料。到了大銀行門口,那個通交換科的側門,已是開着的了。他再把金磚送到交換科科長辦公室,那位張科長言而有信,破例八點鐘以前上班,也在等候着了。何育仁將兩個包袱搬到屋子裏桌上,一塊塊地由包袱裏取出金磚來,面色沉重,然後才走向前兩步,和張科長握着手。他臉上發出一種極不自然的笑意,點了頭道:"我一切遵命辦理了。"



    張科長對那些金磚,一塊塊地瞟上一眼,他是經驗豐富的人,自知道這金子值多少錢,點了點頭道:"我只要公事上交代得過去沒有不可通融的。可是我總要算和朋友盡力了,我在這屋子裏熬了一夜了。你的事情告一段落,坐下來吸支菸吧。"說着,他在身上取出賽銀煙盒子和打火機向客人敬着煙。



    何育仁在他口裏,聽到說告一段落,就知道沒有問題了,因道:"我們所短的頭寸,有這些金子可以補齊了吧?"張科長道:"這筆細帳,我們自得詳細地計算一下。我估計着,也許富餘一點,也許短少一點,那都沒有關係。"何育仁道:"那麼,張科長給我一張收條,我就回行去轉告他們去了。"張科長笑道:"那是自然,你給我這些東西,我還有不給收條的道理嗎?"說着,就把科中職員叫來,點清了金塊的重量,然後開了一張收條,張科長親自加蓋圖章,遞給何育仁,好像一切手續,都是預備好了的。



    何育仁接過那張收條,看了一看收條上的數目與金塊子上的分量相稱,這就摺疊好了,揣在口袋裏,然後向張科長強笑地點了個頭,就轉身出去了。



    他到了銀行裏,見所有職員,都已提早到了,靜等着開門,那自然是好意的。但看他們臉上那分緊張的情形,分明他們還有一分萬一的企圖。以爲銀行今天若是開不了門,他們就得向銀行負責人,索要生活費,所以何育仁一進了門,大家都向他注視着。但他態度極其自然,含着笑,走到經理室去,口裏還一連地說着沒有問題,沒有問題。在他這四個字的解釋裏,大家心裏,放下了一塊石頭。



    到了九點鐘,也就照常開門營業。開門營業不到十五分鐘,那位將八百萬元支票來提現的範寶華,他又來了。他還是那樣自大,並不要什麼人通知,徑直地就走進了經理室。何育仁一見到了他,這就先行頭痛了。因爲停止交換這層大難關,雖然已經過去,可是行裏庫空如洗。有人來兌現,還是無法應付。這就走向前來,笑嘻嘻地和他握着手,點了頭道:"你是這樣的忙,這麼一大早,你就出門了。"



    範寶華坐在沙發椅子上,架起腿來,自取着火柴與紙菸盒,擦着火柴,自行吸菸。微微地笑道:"我雖然起得早,也沒有何經理起得早。你不是七點鐘,就上國家銀行了嗎?"何育仁道:"是的,但是我們這一個難關,完全度過去了,沒有什麼事了。老實說,作銀行業的人,偶然鬆手一點,把資金凍結一部分,那是很平常的事,也只要應付得宜,解凍也毫無困難。"他說着話,也很從容地在經理位子上坐下。



    範寶華笑道:"那是當然。只要存戶都像我姓範的這樣好通融,天下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何育仁這就向他連連地點了幾下頭道:"昨天的事,那實在是多承愛護。現在你那個難關,大概是度過去了。"範寶華倒不要這層體面,將頭連連地搖撼了幾下道:"沒有過去,沒有過去。現在我就差着二三百萬元的急用。我這裏有張支票,希望不要給我本票。"說着,在煙盒子蓋裏層,鬆緊帶子夾住的縫裏,抽出一張摺疊着的支票,交到經理桌上。接着笑道:"我若把這支票交到櫃上,你們櫃上的職員,少不得也拿了支票到經理室來請示,總打算開本票。乾脆,我就單刀直入到你這裏來,向你請教了。"何育仁聽說,微微笑了一笑。範寶華笑道:"這次,無論如何,請幫忙。你若不幫忙,我今天過不去,這頓中飯,恐怕就要揩貴行的油了。"



    何育仁接着那支票,先看了一看填的數目,然後向範寶華臉上瞟了一眼,見他滿臉的肌肉顫動,全是那不正常的笑意,這就點了頭道:"好的,好的。你坐一會,我到前面營業部去看看。"說着,他站起身來就向外面走着,範寶華也立刻走向前將他衣袖拉扯着,笑道:"何經理,你可不能開一張本票給我。我拿你貴行的本票在手上,和拿了自己的支票在手上,那有什麼分別。二百六十萬一張本票,那是買不到的東西呀。"



    何育仁本不難答應他一句話,全給現錢,可是想到昨日下午,最後兩小時,已把所有的現鈔,搜括一空。今天還是剛剛開門,哪裏就能找到這樣一大筆頭寸?於是站住了腳望着他出神了一會,然後笑道:"老兄,何必那樣……"這下面"見逼"兩個字,他不好意思說出來,把樣字拖長了,不肯向下說。範寶華笑道:"我覺得我已很肯幫忙了。我一個跑街的小商人,有多大的能力呢。"



    何育仁看他那樣子,是絲毫無通融之餘地,便笑道:"請你等着罷,我絕對讓你滿意。"他笑嘻嘻地走了。範寶華對於這事,倒是淡然處之,就架腿坐在沙發上,緩緩地吸菸。約莫是十分鐘,何育仁走進來了,他手上拿着一捆鈔票,又夾了一張本票,彎了腰全放在茶桌上。範寶華先看那本票,就寫的是二百萬,因搖着頭微笑道:"難道一百萬現鈔,你們都不肯給我。"



    何育仁道:"本票也是一樣。難道萬利銀行的本票都不能交換不成?哪家商業銀行,也不能無限制地付出現鈔。根本國家銀行,就不肯多給我們現鈔啊!你不相信我們,把這本票存入國家銀行,下午你再開支票,也不過耽誤你幾小時而已。"範寶華自知道他開出了本票,就得負責,只是含笑吸菸。這時,他耳朵靜下來了,就聽到外面營業部哄哄的一片人聲。再看何育仁的顏色,也極不自然。他想着在萬利銀行的存款,已沒有多少,不必和他難堪了,將鈔票本票收進了皮包,就告辭而出。



    到了營業部一看,沿着櫃檯外,全站的是人。有的在數着鈔票,有的在伸着支票或存款摺子,向櫃檯裏面遞。櫃檯裏面那些辦事職員,臉上都現着緊張之色。幾個職員站在櫃檯裏邊,正和櫃檯外的來人,分別說話。這不用細想,乃是銀行開始擠兌的現象,萬利銀行的黃金時代,到這裏要告一個段落了。



    範寶華懷着一肚子的高興,坐了人力車子,立刻轉回家去。在半路上,就看到魏太太穿件藍布大褂,夾了箇舊皮包,在人行路上低了頭緩緩地走。這就跳下車來,將她攔着,笑道:"來得正好,我們一路吃早點去。"魏太太站住了腳,擡起頭來,倒讓他爲之一驚。今天,她沒有塗一點胭脂粉,皮膚黃黃的。兩隻眼眶子也像陷落下去很多。不過她的睫毛顯得更長,倒另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樣子。她在長睫毛裏,將眼珠一轉,向範寶華搖了搖頭,並沒有說什麼。



    範寶華道:"你有什麼心事嗎?"魏太太只輕輕地嘆了口氣,依然還是不說什麼。範寶華忽然想起,人家的丈夫還關在看守所裏吃官司呢,便笑道:"不要難過,作黃金的人,吃虧的多了,有家放手去作的銀行,昨天還幾乎關了門呢。你到我家裏去吃午飯,我給你一點興奮劑。"魏太太將眉毛皺了一皺,苦笑道:"人家心裏正在難過呢,你還拿我開玩笑。"



    範寶華道:"我決不是拿你開玩笑,我除了在萬利銀行拿回一筆款子而外,洪五爺還答應讓給我兩顆鑽石。"魏太太聽到鑽石兩個字,好像是飢餓的猴子,有人拿着幾個水果在面前堆着,立刻心裏就跳上了幾跳,不等他把話說完,就帶了三分笑意問道:"鑽石?多大的?你越來越闊了,金子玩過了,又來玩鑽石。"



    範寶華笑道:"我哪談得上玩鑽石?也不知道洪五爺怎麼突然高興起來,說是我有這麼一個好友爲什麼不送點珍貴東西給人家呢?我笑着說我送不起,這話當然也是實情。你猜他怎麼說,你會出於意外。他說,假如能證明你是送那朋友的話,他和我合夥送。"魏太太道:"送你哪個朋友?"範寶華笑道:"你猜猜吧,我這位朋友是誰呢?我希望你不要錯過機會,你要來。"魏太太笑道:"你可不要騙我。"範寶華道:"我騙你一回有什麼用處,第二次有真話對你說你也不相信的了。"魏太太低頭想了一想,因道:"好吧。我十二點多鐘來吧。我現在有點事要去辦,不能多說話了。"說畢,她還向範寶華微微一笑,然後走去。



    她心裏本來是擱着一個丈夫受難的影子,急於要到看守所去看看,可是聽了老範這番報告以後,腦子裏又印了一個鑽石戒指的影子,她匆匆地向看守所跑了去。到了門口,平常的一座一字土庫牆門,只是門口掛着一塊看守所的直立牌子,牌子下面,站着一個扶的警衛,這就給人一種精神上的威脅,老遠的就把走路的步子放緩了。到了警衛面前,就緩緩地向前兩步,先放了一陣笑容,然後低聲道:"我要進去探望一個人。"警衛道:"探望犯人嗎?你先到傳達處去說罷。"說着,將手向門裏一指。



    魏太太到了傳達處,向那裏人說明了來意,由他引着進了一重院落,在登記處填了一頁表格,那坐在辦公桌上的辦事員,是個年紀大的人,架起老花眼鏡,將她填的表格看了一看,然後低下頭,把視線由眼鏡沿上射出來,向魏太太臉上身上看了來。這個姿態,最不莊重,她對這個看法,雖然很不願意,可是也不便說什麼。那老辦事員將她打量了三四次,然後寫了個字條,蓋上圖章,放在桌子角上,向她面前一推,再低了頭,在眼鏡沿上斜向了她望着,因道:"拿了這個去等着,回頭有人叫你。"



    魏太太進得門來,腦筋裏先就有三分嚴肅的意味,存在心頭上。這時看了小辦事員都很有點威風,她想着俗傳人情似鐵,官法如爐的八個字,那是一點不假。那小辦事員看人的姿態,雖然相當滑稽,但是他臉上沒有一點笑容,也就不說什麼,拿過那張條子走了出來。這辦公室外,是一帶走廊,一列放了三四條長板凳。她走出來,有一位警士指着凳子道:"你就在這裏坐着等吧。"



    魏太太是生平第一次到看守所,又知道司法機關,一舉一動,都是要講着法律的,人家叫怎麼做,自己就怎麼做,她在板凳上坐着,左右兩邊看看,見左邊坐着兩個女人,都是穿着八成舊的衣服,面色黃黃的蓬了滿後腦的頭髮。這樣,她當然不願意去和她們說話。右邊有個老頭子,也是小生意人的模樣。她覺得這些人若是探監的,恐怕所探的犯人,也不會怎樣的高明,還是少開腔吧。默然地坐了約半小時,便夾着皮包站起來散步,沿着走廊走了兩個來回,見來往的警士,對自己都看了一下,心裏想着:大概是亂走不得吧?於是又坐了下來。自己已經移過去兩尺路,大概已不是一兩小時了。她微微地站起來,看到警察還在身邊走來走去,她又坐下去了。



    過了十來分鐘,過來一個警察,大聲叫着田佩芝。她站起來,那警士向她點了兩點頭。她看到這裏的人,臉上全是不帶笑容的,她見人點頭,也就跟着他走去。那警察引着她走,先穿過一間四面是牆壁的屋子,然後遇到一個木柵欄門,門邊就站有一位警察。引路的警察,報告了一聲看魏端本的,那守門的警察,就伸着手把填寫的探視犯人單子,接過去看了一看,然後纔開着柵欄門,將魏太太放進去。她走進去之後,那柵欄門立刻也就關起來。她回頭看了一下,倒不免心裏連跳了幾下。雖明知道自己並不會關在看守所裏的,但是這柵欄門一關閉起來,她心裏就不免怦怦亂跳幾下。但是她極力鎮靜着,鎮靜得將走路的步子都有了規定的尺寸。



    她經過了一條屋外的小巷子,到達一個小天井,這裏的房屋,雖都是矮小的,但靜悄悄的一點聲音沒有,好像是到了一幢大廟裏。那護送的警士,就在屋檐下叫了聲魏端本。隨着這聲叫,東邊牆角下的小屋,在木壁上推開了尺來見方的一扇木板窗戶,魏先生由裏面伸出來。



    魏太太一見,心裏一陣痠痛,眼圈兒先紅了。原來兩天不見,他那西式分發,像幹茅草似的堆在頭上,眼眶兒下落,臉腮尖削,長了滿臉的短胡茬子。頸脖子下面,那灰色制服的領子,沿領圈有一道漆黑的髒跡。她走近了窗戶邊,翻着眼睛望了他,還不曾開口呢,魏端本就硬着嗓音道:"你,你今天才來?我時時刻刻都在望你呀?"



    魏太太再也忍不住那兩行眼淚了,呼叱呼叱地發着聲,將手託着一條花綢手絹,只管擦着眼淚,半低了頭靠着牆壁站定,她只有五個字說出來:"這怎麼辦呢?"魏端本道:"我完全是冤枉,不但黃金,連黃金儲蓄券的樣子,我也沒有看見過。昨天已經過了一堂,檢察官很好,知道我沒有得着一點好處,我完全是爲司長犧牲。我沒錢請律師辯護,聽天由命吧。"說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魏太太遲到今天才來探望,本來預備了許多話來解釋的,現在卻是一句話說不出來,只有呆呆站着擦着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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