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醉金迷第七回 各得其所

    朱四奶奶和賈經理談了一小時,廚子把酒菜就準備得妥當,送到飯廳裏放着,請着男女來賓入席。範寶華是最留意賈經理的這桌席,除了那一大盤子滷菜的雜鑲,佈置得十分精美而外,第二道菜,就是白扒魷魚。在大後方的城市裏,根本沒有了海味,富貴人家,還可以吃到囤積多年的海蔘,其次一點的是墨魚,而在酒席館子裏可以吃到的,最上等的海味,就是魷魚了。



    朱四奶奶被讓在首席坐着,她看到了第二道菜,先就笑道:"賈經理辦這樣好的菜請客,大概借錢是沒有問題的了。"賈經理笑道:"四奶奶和我們客氣什麼?你有時頭寸調轉不過來,在我這裏移動一點款子,那是毫無問題的。現在所要考慮的,就是我們這小銀行,是否承受得了四奶奶這個大戶頭的調動?"



    四奶奶點了兩點頭道:"我承認賈經理應當有這個看法。可是我實在是個空名,並沒有什麼錢,假如我有錢,我也和那些會找舒服的人一樣,坐飛機到美國去了。"賈經理笑道:"那還是四奶奶客氣,四奶奶真要到美國去,還會有什麼困難嗎?"



    她將上面的牙齒,咬了下面的嘴皮,點了兩點頭,笑道:"我也就是混上這點虛名,承各方面的朋友看得起我,都以爲我是有辦法的。好吧,我也就借了大家看得起我的這點趨勢,自己努力前進,將來也許有點造就吧?"她的說話,就是這樣,有時是自謙,有時又是自負,就是讓人摸不着她到底有多麼深淺。不過賈經理坐在她對面,覺得她一言一笑,全有三分媚氣,說她是過了三十歲的人,實在也看不出來。



    這一頓飯,辦得實在豐盛之至。談着吃着,混了一小時,正事倒是隨便只談幾句,但朱四奶奶的要求很簡單,只要她拿金子來押款,賈經理答應借給她,她就算得着了圓滿的解決。那賈經理呢?對於朱四奶奶,根本沒有打算在她頭上賺多少錢,只要她常常到銀行來,而且能介紹幾位太太小姐的存戶,他也十分滿足。所以事實上也沒什麼可作長談的。



    吃過了午飯,這誠實銀行,又早是下午的營業時間,她向範寶華笑道:"多謝你介紹,我的事情已經成功了,現在可以告辭了。"說着就起身向賈經理道謝。賈經理雖是不嫌她多坐一會,不過今天是初次見面,卻也不便表示挽留,親自把她送出銀行大門。



    他回到經理室的時候,老範還坐在沙發椅上。他聳着小鬍子搖了頭,微笑道:"這是個了不得的女人,這是個了不得的女人。"說着,拿起長旱菸袋來,向口裏銜着,緊傍了老範坐下。當他將菸袋嘴子銜着的時候,不住地由心窩裏發出笑來,幾乎是張開了口,含不住那菸袋嘴子。範寶華道:"賈經理說她是個了不得的女人,就算是個了不得的女人吧,這也不致這樣的好笑。"



    賈經理道:"我說她了不得,並不是說她的本領有什麼了不得。我是瞧她的年歲說話。據說,她是四十將近的人了。照我看去,不過二十多歲,而且肌肉豐滿,有一種天然的嫵媚,我覺得她比少女還美。簡直……簡直……哈哈。"他形容不出來了,卻把那笑聲來結束他的談話。



    範寶華聽了,暗下大吃一驚。心想:和朱四奶奶交朋友的,無非是借她的介紹,另結交一兩位異性的朋友,誰會直接去賞識這隻母老虎。賈經理鄉下老兒的樣子,倒有打老虎的主意,這膽子大得驚人。可是受了朱四奶奶的重託,卻不便在一旁破壞,這就笑道:"你這看法是對的。她若是沒有一點魔力,那些太太小姐們怎麼肯和她親熱得像親生姊妹一樣呢?"



    賈經理道:"聽說她家裏佈置得很好?"他這原是一句平淡的問話,可是他問過之後,卻又嘻嘻地笑了起來。範寶華聽了他這話音,已很明白他是什麼用意,這就點了頭笑道:"要談怎麼樣好,那倒是各人看法不同。不過她家裏有個小舞廳,有兩間賭錢的小屋子,有一位會作江蘇菜的廚子,二三友好到她那裏去,倒是可以消遣半天的。賈經理哪天有工夫,我奉陪你到她公館裏去看看。"



    賈經理左手握着旱菸袋,右手摸摸頭髮,笑道:"我既不會跳舞,又不會打牌,那去了有什麼意思呢?"範寶華笑道:"難道你看人跳舞還不會嗎?吃江蘇菜還不會嗎?"賈經理道:"據你這樣說,到那裏去,乃是專門享受去了。"範寶華笑道:"那是當然。最大的好處就是精神上的享受,交不到的女朋友,在這裏都交到了。我就……"說着,將手掩了半邊嘴臉,對着賈經理的耳朵,低低地說了兩句。他哈哈大笑道:"我老了,沒有這個雄心了。"他又立刻下了句轉語道:"不過我也總應當去回拜人家一下。"



    範寶華點頭說好,就約了隔一兩天來奉約,倒是真落個賓主盡歡而散。範寶華心裏,這時又不在女朋友問題上。他所計劃的是皮包裏的那幾張黃金儲蓄券。他告訴人家,手上的黃金券都抵押光了,那正是和其他有錢的人同樣的作風,越有就越說沒有。他急於要回家去盤盤自己的帳底,加上了今天所得的黃金儲蓄券,數目和兌現的日期,應該列一個詳細的表。假如還能滾一次雪球,不妨再滾上一回,他這樣想着,就直奔回家去。



    吳嫂老遠地迎着他笑道:"金子買到了手沒得?"範寶華夾着皮包一面上樓,一面笑道:"金子買到了,你倒是很關心的。"吳嫂笑道:"那是啥話,我靠那個吃飯嗎!"範寶華走到了樓梯半中間,迴轉頭向她笑道:"你靠我吃飯?現在用不着。你有個在公司裏當職員的好兄弟,可以幫助你了。那小子多麼漂亮。"說着打了個哈哈奔上樓去。



    他向來是這樣和傭人開玩笑慣了,說完了,自也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他回到了屋子裏,掩上了房門,就把箱子裏的黃金儲蓄券和收買金券的帳目仔細盤查了一下,第一次是先後買進了四百兩,也押掉四百兩,買進三百多兩,變成七百多兩。第二次把出頂百貨店的錢,買進七百多兩,合併手裏的存貨,押出去一千一百兩,再買進八百多兩。變成了二千五百兩。第三次只押出去二百多兩,買進一百多兩,現在是銀行裏押着一千八百兩不到,手裏也就把握着將近一千兩的黃金儲蓄券,共是二千八百兩。假如小小地再滾一次雪球,押出去五百兩,買進來三百兩,就突破三千兩的大關了,真正掏腰包買的黃金,只有一千二百兩,這滾雪球的辦法,滾出一千六百兩。黃金官價一提高,賣掉八百兩,就可以把銀行裏押的一千八百兩贖回,這錢就賺多了。希望黃金提價還遲延幾天,再把最後一次雪球滾成,那就可以暫時休息一下。先在重慶成家立業,然後等勝利到來,回下江去享享福。這樣看起來,還是我範寶華有辦法。



    他想到此處十分高興,將手拍了桌子一下,大聲叫道:"還是我有辦法。"他拍這下桌子,乃是自己讚賞自己,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可是這聲音非常的重大,在這聲大響中,把樓底下的吳嫂也驚動了。她提了一壺開水,紅着兩隻眼睛,板着臉子走上樓來。到了範寶華面前,噘了嘴道:"啥事又發脾氣嗎!"範寶華道:"我沒有發脾氣呀。哦!你說我拍了一下桌子,那是我高興起來,自己誇讚了自己一句,與別人不相干。嚇,你爲什麼哭了。"他不問倒罷了。他問過之後,吳嫂手上的開水壺,已經是力不勝任,這就放下水壺,兩行眼淚拋沙一般地落着。



    範寶華笑道:"大概因爲說你有了個把兄弟,你就不高興了。其實我就是說你有個把兄弟罷了,另外並沒有什麼意思。這不去管他了。我告訴你真話,我真發了財了。你伺候我兩年,我不能不重重地酬謝你一下,我送你一張十兩的黃金儲蓄券。這已過了一個多月限期了。再過四個多月,你就可以拿到十兩黃金了。"說着,就在整疊的黃金儲蓄券裏面,抽出了一張,交給吳嫂。



    她放下水壺之後,就擡起手來,不住地揉擦眼睛。聽到主人要給她十兩黃金儲蓄券,已經是一陣歡喜,由心眼裏癢到眉毛尖上來,但是眼淚水還沒有擦乾,自不便笑出來。只有板了臉子,將肋下抽出來的手絹,只管擦抹臉皮,呆呆地並不說話。



    及至範寶華將黃金儲蓄券遞過來,她也認得幾個字,接過來一看,這就露了白牙笑道:"真的送把我?"範寶華笑道:"我縱然說假話,那儲蓄券是國家銀行填寫着的,那決不會假。"吳嫂笑道:"謝謝你。我和你泡好了茶,就去和你上菜市買點好菜來消夜,你發財應該吃好。"範寶華亂點了頭道:"吃好點,吃好點,我也不是那種守財奴,只曉得看錢成堆而不曉得用的人。大概今天晚上沒有人來,我們可以一塊兒吃。"



    吳嫂笑着頭一扭,提了開水壺走了。但她不到兩三分鐘又來了,給主人打手巾,送茶壺,遞紙菸,並用玻璃碟子裝着花生米,放在主人算帳的桌子上。最後站在旁邊笑道:"沒有啥事我就買菜去了。"交代過這句話,她方纔走去。這當然都是十兩金子的力量。



    這日下午,老範就沒有出去,他結帳之後覺得是擁有兩千多兩黃金的富翁,抗戰八年,實在沒有白吃這番苦處,於是躺在牀上,架起腿來,仰臥着看天花板。覺得那天花板上,不斷的現出幻影來,洋房,汽車,漂亮的女人,都是心愛之物,同時,他心裏也就覺得已經嚐到了這洋房汽車等等的滋味。他越想是越沉醉,也就不想出門了。



    次日早上,他還睡得很晚才起牀,朦朧中就聽到丁丁冬冬,樓下打着門響,吳嫂由樓下笑着進屋來道:"快穿衣起來。那個李老闆來了。我看他紅光滿面,眉毛眼睛都是笑的,一定是有啥子好消息告訴你。"範寶華道:"那麼,你請他在樓下等着,我一會兒就來。"



    吳嫂下去了,範寶華穿好衣服,也就不及洗臉漱口,就向樓底下走。只走到樓梯半中間,就聽到李步祥帶着強烈的笑音,叫起來道:"老範呀,這一寶我們完全押中了。黃金官價,果然提高到五萬。你三萬五買進的黃金儲蓄券,每兩就賺到一萬五了。"



    範寶華走到樓下,但見他兩隻胖臉紅得發光,坐都坐不住,手裏拿着一塊手絹,滿頭亂擦,又揩揩額角上的汗。只是間着步子,繞了椅子轉圈圈。範寶華笑道:"這一大早,你又是在什麼地方得來的這馬路消息。"李步祥道:"好!馬路消息。報上已經是很大的字登着了。"說着,他就在他那青呢布中山服的口袋裏,掏出兩張報紙交給他看。



    當然,這是範寶華最需要的食糧,趕快接過來,就展開着,兩手捧了看。李步祥是比他更注意,已經在報紙中間,用紅筆圈了個大圈,那紅圈中間,就是一條花邊新聞。很大的題目字寫着黃金官價提高爲五萬。他打了個哈哈,跳着叫起來道:"究竟是我猜對了,究竟是我猜對了。"他說着話,身子隨了這聲音緊張,兩手也情不自禁地顫動着,於是在兩手過分地用勁之下,唰的一聲,把手上的報紙撕成兩半邊。



    李步祥笑道:"老範,你這是怎麼了?"範寶華搖搖手笑道:"你不用過問,這無非是我神經緊張過分。這段新聞,我還只看了個題目,你不要打岔,讓我把這段新聞詳細地看看吧。"說着,把兩個半張報紙放在桌上,平鋪着,將破裂的地方拼攏起來,然後伏在桌上,低了頭細細地向下看。雖是那段新聞只有百十來個字,可是他看得非常地有趣,看過一遍,再看一遍,足足有十來分鐘之久。他然後點着頭笑道:"我又是高興,我又是可惜。"



    李步祥望了他問道:"你這話是怎麼個說法?"範寶華道:"我昨天滾了一次雪球,又滾進一百多兩,這又白撈了幾百萬,當然值得我高興。可是也就爲了我又滾進了一百多兩,我就鬆懈下來,在家裏舒服了大半天,沒有再去打主意。假如我再肯出去跑跑,多少還可以滾進幾十兩。這豈不是可惜?總是有點遺憾的。"



    李步祥道:"你還有遺憾嗎?我跑了一天,只搞到十來兩,也就心滿意足了。我還不夠你搞得的零頭呢。"範寶華將手亂摸着頭,笑道:"我們總算沒有白費氣力,各發了一點小財了。今天下午,我們儘量地輕鬆一下。老李,你是要看戲,還是要看電影?"李步祥笑道:"我們這算什麼發財。錢還沒有到手,這就先要花掉一半。"範寶華笑道:"你不要先裝出那窮相,今天無論怎麼樣子花錢,都歸我付,還不行嗎?"說着,伸了手拍着李步祥的肩膀哈哈大笑。



    吳嫂聽到大笑,搶出來看,李步祥看她紅光滿面,將牙齒只管微微地咬了下嘴脣,這就笑道:"吳嫂,你也發了財吧!恭喜恭喜。"吳嫂的臉更是紅了,扭轉頭去就跑。隔了門道:"我們是窮人嗎,發啥子財!"李步祥低聲道:"老範,你這就不對。吳嫂在你家,不但是把鑰匙,而且是個百寶囊,什麼事她不和你辦。你也應當在經濟上幫助她一點。"



    範寶華道:"這還用得着你說嗎?也許她手上積攢的錢,不比你手上的少。"李步祥笑道:"那我倒是相信的。黃金官價一提高,我們就都有了辦法,真得謝謝財政部。"



    範寶華也是很高興,笑得兩隻肩膀左閃右動,忙個不了。他倒是言而有信,留着李步祥在家裏吃過午飯,邀着李步祥一路出門,先到戲園子裏去,買好了夜場的票,然後兩個人同去看電影。看完了電影,先和李步祥同去吃江蘇館子,然後從從容容地上戲館子。



    兩人在路上走的時候,範寶華笑道:"老李,今天總夠你快活一天的了吧?現在日本飛機,讓美國飛機打得無影無蹤,在城裏找娛樂,現在還有個好處,就是用不着擔心警報。把這顆心完全放下來找娛樂,這是十年來很少有的事呀。"李步祥笑道:"不過在你的立場上,那倒不見得是夠娛樂的。至少你得手挽着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姐,那你纔算合適呢。"



    範寶華笑道:"天下事是難說的。今天我和你一路進戲館子,明天我就挽一個如花似玉的摩登女子同去看戲,你看這話真不真?"李步祥笑道:"那有什麼不真?你範老闆根本就有錢,也交過漂亮的女朋友。現在你又走熟了朱四奶奶的那條路子,那就是個大交際場,還怕朱四奶奶……"



    範寶華這就把手連碰了他兩下,笑道:"聲音小一點,你看,說曹操,曹操就到了。你看,那前面是誰?"說時,他就拉住李步祥的手,讓他站住。李步祥向前看時,一男兩女,笑說着走近了戲館子的大門。兩個女的是朱四奶奶和魏太太,那個男的,卻穿了一身灰嗶嘰筆挺的西服,頭上沒有戴帽子,黑頭髮梳着溜光的背頭。



    李步祥低聲道:"那個男子是誰?"範寶華笑道:"那是田佩芝小姐的新朋友,是一家公司的經理,年紀不大,四十來歲。"李步祥道:"四十多歲,年紀還算不大嗎?"他笑道:"當然不大,有錢的人,七十歲還可交女朋友呢。"他們站在這裏笑着,那一男兩女,已是走進了戲館子。



    李步祥笑道:"老範,你還進去不進去?"他道:"我花了錢買戲票,爲什麼不進去?你這話問得太奇怪了。"李步祥笑道:"我怕你看了吃醋。"範寶華昂着頭道:"我吃什麼醋,她有辦法,我也有辦法,她能找對手,我也能找對手。進去吧。"說着,他大了步子走進戲館。



    他們都是對號入座的票子,由茶房順了號頭找去,事情是非常的湊巧,他們座位的前面,就是朱四奶奶的座位,恰好範寶華就坐在魏太太的身後。因他們已經坐定了在看戲,身後有什麼情形發生,自然不是她們所能知道,而且範寶華坐下來,還有一種很熟識的香味,不斷地向鼻子裏送了來。他本來是心裏不存什麼芥蒂的,可是坐得這樣近,可以看到魏太太后腦脖子下的白皮膚,又聞到了這種香味,他說不出來心裏有一種什麼煩惱,雖然戲臺上在唱戲,可是他眼睛對於戲子的動作,簡直沒有印到腦子裏面去。偏偏前面這位徐經理,並沒有什麼感覺,他緊緊地捱了魏太太坐着,偏過頭去,對她的耳朵,不斷地喁喁說着話。魏太太是時刻地在臉上露出笑容。



    範寶華看到恨不得把面前這隻茶杯子對兩人砸了過去。約莫是十來分鐘,座位旁忽然輕輕喊了一聲道:"在這裏,在這裏。"範寶華回頭看時,卻是兩個摩登男女,男的是宋玉生,穿着翠藍綢長衫,配着黑頭髮,越是襯出雪白的臉子,女的就是在四奶奶家會面的那位曼麗小姐。她今天還是上穿襯衫,下套西服褲子,不過襯衫變換了條子紋的,臉上的胭脂擦得通紅。



    宋玉生先笑道:"怎麼分開來坐,分成了前後排呢?"他這句話說着,四奶奶和魏太太站起來,回頭看到了範寶華,都驚訝地喲了一聲。這兩排座位上,正好範寶華靠外的座位空着,四奶奶靠裏的座位也空着。她笑道:"小宋坐我這裏,曼麗坐在老範那裏。"曼麗道:"這和我們票上的號碼相符嗎?"四奶奶道:"你儘管坐下。若是不對的話,茶房自然會來和我們對號。先坐着先坐着,別攪擾別人聽戲。"



    曼麗倒是很大方,就在範寶華身邊坐下,還笑着向他低聲道:"範先生早來了?"老範真沒有想到有這樣一個好機會,笑着連說是的。四奶奶卻站起身來,反身伏在椅子背上,扯着範寶華的肩膀,帶了媚笑,輕輕地對了他的耳朵道:"你發財的人運氣好,今天可說各得其所吧?"範寶華點了頭不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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